孟传臣问道:“这是为何?”
王无岁笑道:“因为你是年轻人呀!年轻人就当要有年轻人的锐气,谁还没年轻过呢?你越以公事相争,他越会觉得你并无派系。但你只要加入一点私人恩怨,那可不是一回事了!你得知道这里头是有心机与无邪的区别的!”
孟传臣点头说道:“多谢禅师教诲!”
王无岁接着说:“博得秦相信任,而后卖个破绽给他,那你加入太子党可就不远了!你先别抵触,你一定得加入到太子党里去,要不然你在户部不会有太大的作为!而六爷若是能在太子党里安插进一枚棋子,对六爷也是有莫大的好处哩!”
孟传臣明白了王无岁的意思,连忙坐着对其作揖道:“却不想禅师有如此高智之见!是小子孟浪了!刚刚总听到禅师说起当年豫王府之事,还不知您的俗名是……”
刘梦棣解释道:“这位是大慈恩寺的圆通和尚,在大慈恩寺时他并不坐禅,也就是进了我的五叶庄之后才有时间入定。哦,他俗名叫王无岁。”
“王无岁?呀!是、是那一位王无岁?”孟传臣一下子惊了起来。
王无岁念了一声佛号,默认了下来。
孟传臣吃惊地说道:“难怪有如此大智,原来是当年的豫王谋臣!”
王无岁道:“不敢言智!只是附议六爷刚刚所言而已。孟侍郎你要做的只是潜伏下来,把资历熬上去!和尚我虽不知六爷在布什么局,但可以肯定,六爷的这个局一定已经开启了!”
王无岁看了看刘梦棣接着说:“以六爷之智,这张大网要是真的铺开,等秦相卢相反应过来之时,怕是再也无力能当!到那时,即使六爷人不在朝堂之中,亦能遥控朝中一切!正所谓一人计短,众人计长。若无相辅,无有成就,你当潜付!”
“是!多谢长者教导!”
王无岁又道:“不过,六爷即是已经开始了,那就没有后路可言了!功成之时则生,功败之时则死,无他耳。”
“具体计划我回头再与禅师细聊。”
刘梦棣说完转而对孟传臣问道:“你那里有没有什么破绽卖一点给太子党的?”
孟传臣想了想说道:“有!”
“哦?那快些说来!”
孟传臣言道:“我这个郎中可不是白得的,而是做完主事以后调往地方,而后又回到的户部才有了郎中这个位置,当时地方上出了一件事情!”
朝官下放地方历练不是什么新鲜事,那些翰林们在长安城里当久了官,很多时候就把百姓的苦痛给忘了。
更或者说,有些人一当官,就将自己变成了“肉食者”。
即也失去了悲天悯人的同理心,也将圣贤教化的取仁生义之心给忘了,更别说当初那立志报国、不民请命的情怀了。
所以朝廷有时为了历练年轻官吏往往都会在他们事业的高峰期将其下放一下,然后再调回到朝中。
只是很多人下放以后或是因不脉不足回不到六部,或是自甘堕落而失位。
总之能再回迁回来的就没有几个。
刘梦棣问道:“麟玉说的是何事?”
孟传臣认真地回答道:“桑田款!”
“哦?说说!”
“我在陇南府做知府之时,曾出过一件事情。内阁下发了一道皇上劝农的旨意,户部发公文让地方衙门给桑农们每亩地补一百文钱。意思是采桑之时,用这一百文钱请五个人帮忙采一天的桑,或是每亩桑田请一个人采桑五天。”
刘梦棣应道:“一百文不算是多,也算是小小的补助一下而已,算是把旺季顶过去就是了。不过,有总比没有的好!”
孟传臣笑道:“六爷,您刚刚还说着那些官府的黑事呢,如何到这里又忘了?”
“哦?有事?钱没落入桑农口袋?”
“六爷,官府的补助是按衙门里的册子发的,册子上谁有多少桑田就发多少补助款,没在册的是不发的!”
“哦!”刘梦棣一下子反应了过来。
他说道:“不只是农户,许多桑农为了免税即是将桑田挂在了有功名的乡绅名下!这么说来……采桑补贴全被乡绅拿走了?”
“所以当初六爷与我说摊丁入亩之时,我会如此恳切!若不实行乡绅一体纳粮服役,朝廷不管给农户多少便利,最终也都是落在那些乡绅的手上,农户却是得不到什么好处!”
刘梦棣问道:“你当时是怎么做的?”
孟传臣笑着说:“还能怎么做,当然是将名下桑田最多的那几个人给请出来,给他们每人发一个‘惠民实务’的嘉奖,为他们传名。陇西亦有不少的羌人,我也没少派人去羌人聚集之地言说那些人有多富有。并且……呵呵,并且还把那些富户诓出城去,毕竟他们的桑田都是在城外嘛!于是收到消息的羌人就……”
刘梦棣笑道:“行!你行!只要羌人绑上那么一两个人,怕是那些乡绅们都得自己过来把事情说清楚,将桑田还给桑农!”
“是呀,他们这里一还,我就把那桑农款给发下去了,至于后面之事,我便不管了!”
刘梦棣疑问道:“这里头好似也没有什么把柄吧?陇南的羌人亦是我朝治下的百姓,并无有勾结一说吧?”
坐在一边许久没说话的山滔言道:“没做坏事当然就是我朝治下的百姓了,若是做了,怕就另当别论了。我们可以现写一封孟侍郎与羌人勾结行凶的信,而后做一场意外,将信交到秦相手中也就是了,这个简单得很!且记,得是做出来的,而不能是孟侍郎自己写的!”
孟传臣问道:“这是为何?”
王无岁也说道:“因为它就不能是真的把柄!太子党若是真将它拿出来在朝堂上宣扬那又该怎么办?当然是直接否认,甚至反将对方一军,只说信是对方伪造的!我儿王研乃是此中做假的高手,可让他帮着写一封信。潜渊先生是篆刻的高手,让他造个假印,留下一个瑕疵,一般人绝看不出印是假的来!”
罗翰文也说:“与羌人的书信里不能用官凭印,得用私印。但私印秦相怕是会看出来是假的……用闲章,且还得是麟玉常用的闲章。即能让他人注意不到,又能有据可查!”
山滔附议道:“这个好!”
刘梦棣低头想了想之后应道:“可以,此事就按禅师所言去办。不过……我现在想的却不是这个,而是那些桑农!最近长安城里可聚集了不少流离失所的桑农!要饭都要到我的粥厂里来了!”
罗翰文说:“怕是工部织造局那里要撑不下去了!不如……不如让窦七郎以收生丝熟丝的名义去到周边乡县看一看情况!”
孟传臣言道:“不必打探,这些我都派心腹查过了!”
孟传臣说着从怀中拿出了一张大纸出来。
他说:“原本是想呈给皇上看的,不过皇上好似不待见我,没让我面圣,所以我就一直将它带在身边,找机会面呈!这可是民生大事呀!”
其实皇帝刘泷不是不见孟传臣,而是想磨一磨他的锐气。
更或者说,刘泷想让孟传臣在遇到事情的时候多与上司褚文儒去商议,而不是直接来找自己,只有这样将来户部才能一团和气。
孟传臣一边说,一边将那张纸给平铺到桌面上。
那纸张上画着的是一份简易的长安周边的县城地图。
只不过这张地图上还有用箭头标注的路线,表示画这幅图的人所行经的道路。
刘梦棣、罗翰文、山滔及孟传臣好似都知道这件事情,但王无岁却是不晓得发生了什么。
他问道:“工部那里出什么事情了?”
刘梦棣苦笑一声说道:“还是桑丝款的事情,但不同于之前所说的那个采桑补贴,而是工部织造局向地方摊派的那个!”
“是捐赋么?”王无岁好像真的不知情。
罗翰文应道:“不是税,是借!”
“借?”
“就是工部向地方桑农收丝,而后由织造局纺出绸缎。这些绸缎只有一小部份供给给了宫中,更多的则是拿到市场上给卖了!”
刘梦棣怕罗翰文说得不清楚,只得补充道:“由于太子党把持了户部,父皇那里又把银子往内务府里巴拉,使得户部根本没有银子往工部去拨。土木、治河、修渠、造械,样样都是要花钱的,户部那里能给工部找来的钱也就剩余盐了。为了余盐之事,何溯之都被赶去了河道衙门,不过他是治河的能手,也不算是明珠暗投。”
王无岁眉头一皱说道:“工部把丝绸卖了,然后把银子用于支出,那桑农的桑丝款……”
罗翰文答道:“收一担,只给半担钱,另外半担先欠着。到了第二年,把去年半担的钱给了,但还是依旧将那一担收走。桑农亏一半的同时,拿着官府的白条愣是找不着人来兑,至使桑农大量破产。涌入长安城桑农即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