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下眼罩,苏语乔伸了个懒腰,感觉神清气爽。飞机起飞的过程中她睡饱了回笼觉,总算可以精神抖擞地开始处理工作了。
吃完中午的飞机餐,不知不觉间,航班已经抵达了帝京。
听到机舱门已打开的提示声,苏语乔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却看到两只修长的手臂忽然从她身后越过,邵嘉哲未征求她的意见,就自作主张地替她取下了行李箱。
看到邵嘉哲那冷峻的侧脸,苏语乔不禁想起昨晚在酒店房里看到的画面。
她忐忑地收回视线,又忍不住用复杂的眼神偷偷去瞅他,也不知此人将以何种心态面对桃色事件的目击者。
不料这一眼却和邵嘉哲的视线直接对上。
“没想到你还有半夜敲人房门的习惯?”男人清冷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苏语乔脑中飞速思考着,在这种情景下如何回答更加合适?
诸如“非常抱歉”、“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不会说出去的”、“是我考虑欠周”等等说辞轮番在她脑海里闪现,但最后她却理直气壮地说了句:
“不用谢”。
“……”
她给他们送了解酒药,也不算是坏了他们的好事吧?
苏语乔没再看他的神情,便雄赳赳气昂昂地下了机。
去取托运行李时,她和邵嘉哲也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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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邵嘉哲分开之后,苏语乔感受到了彻头彻尾的放松。
在日本相遇的一幕幕,回忆起来简直让她百爪挠心。甚至还不真实得像做梦,远离梦境,整个人都舒爽多了。
当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两手拉着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慢悠悠地穿过出口时,有个男人叫住了她。
一个穿深蓝色西装套装的高瘦男人走了过来。
灰色条纹领带扎得一丝不挂,笑容如同和煦的阳光,整个人是周正又阳光的模样。
不知陆韬是从哪里得知了她改签的航班信息。
“乔乔,行李给我。”陆韬朝着她加快了步伐。
苏语乔怔了怔,也没跟他客气,把行李箱立在了原地。
“稍等一下。”陆韬的目光下移,竟俯身半跪下来,苏语乔不自觉地后退半步。
只见陆韬微抬眼睑笑了笑:“别动,你鞋带开了。”
就这样,陆韬在众目睽睽之下保持着接近于半跪的姿势,给她的运动鞋系好了鞋带。
好险!
还好不是在大庭广众下跟她求婚……苏语乔暗暗松了口气。?
在苏语乔面前,陆韬从来都是周到、细致又体贴的人。
整个过程不到半分钟,陆韬已经接过了两个行李箱。他语气温和:“一周没见,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今晚有事,改天好吗?”跟电话里相比,与陆韬面对面时,苏语乔的语气还是软了不少。
她的眼睛大而亮,卧蚕温润,气质清纯。态度一软,从男性凝视的角度看就带了些撒娇的意味。
陆韬嘴角扬着,依了她。
“我现在直接去公司,行李也先放那边。这次给你带了男士香水……”苏语乔和陆韬闲聊着离开了机场。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邵嘉哲的助理陈峰,刚接过了他手上的行李箱。
“你给苏语乔打个电话,约一下今天晚餐的时间地点。”
此时,男人脸色冰冷,眸光犀利,怒火似乎一触即发。一旁的陈峰也感觉到了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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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语乔回到公司后便埋头于近千页的文件中,又和模糊文化并购案的律师开了电话会。休息的间隙,她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陈峰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后,跟苏语乔提出了邵嘉哲请她共进晚餐的邀约。
“抱歉。”苏语乔不卑不亢也很有礼貌,“今晚我有重要的事,恕不能奉陪。”
她想起自己还没有加邵嘉哲微信,莞尔一笑道:“陈先生,我不想让你为难,要不你把邵总微信推给我,我亲自跟他说明一下?”
陈峰迟疑了片刻,略带歉意地说:“邵总不习惯随意把联系方式给别人,我不好做主。我先问问他。”
“有劳。”
苏语乔心想,这个相亲对象自视如此之高,她高攀不起。如有必要,还是找机会和白书凝说一说这事为好,毕竟三期基金还等着极星集团的入资。
挂断电话后,她又继续投入到工作中。
一眨眼到了晚上八点,从楼下便利店买了个三明治凑合一顿,直接开车到了景盛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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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语乔已经三年没住在这小区了,房子至今空置着,但有人定期打扫。
进屋之后,她从储物柜里搬出一个不锈钢盆,又端出了出差前就准备好的祭品,也没开灯,点燃打火机后,就在阳台烧了起来。
透过十五层的窗户,可以看到大学城片区的万家灯火。他们一家早就不住这了,但每年清明节、中元节和邵嘉珩的生日,她都会专程回来给他烧烧纸钱,初一十五有空时她也会到庙里烧香。
苏语乔本是社恐,但烧纸钱时会小酌几杯,也和想象中的“邵嘉珩”聊聊天。久而久之,竟把酒量练了出来,话也多了。
所有人都以为,苏语乔是因为做了投资人,通过工作历练把社恐的问题给克服了。殊不知暗地里,她就是从这里开始练胆子和酒量的。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个改变,是谁给她的。
盆里的火焰跳动闪烁着,苏语乔从行李箱里拿出从日本带回的清酒,坐在窗边地板的薄垫上,口对瓶直接喝了起来。
窗外月色如水,身侧的这扇落地窗却把她和全世界隔离开来。
酒滑过喉咙,苦涩和寂寞如同时间的沙漏一点一点落下,堆积埋藏在了心里。
“你这次既然愿意托梦给我,怎么一句话都不说……”苏语乔哽咽着,视线竟开始模糊。
触景生情,情绪也已酝酿到位,却没曾想,一阵力度极重又不间断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独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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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语乔站起身跺了跺脚,不耐地走去开门。
楼道感应灯貌似坏了,灯没有亮起,一片漆黑的门外出现了个高大的身影。
“你在干什么?”男人声音低沉,语气中带着急促,神色被黑暗湮没。
苏语乔有片刻的愣神。她反应过来时,两手已攀着他的肩膀,一把将他拉进了门内。
男人身体很僵硬,进门后就没再做声。
苏语乔却激动得不自觉地搂住了男人的脖子,踮起脚死命地盯着他看。
“阿珩!”苏语乔突然喜极而泣,瞪得大大的眼睛一秒入戏。
她的眼眶里噙着大滴的泪珠,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我在给你烧纸钱呢!”
“……”
很快,苏语乔就察觉了屋里的不对劲。滚滚浓烟从阳台的方向涌来,她被呛得咳了几声。
忽然出现的男人被黑烟环绕,更添了几分诡异和神秘的色彩。
“这次烧得多了点。”苏语乔倒是很沉着。她一边解释着,一边将马上夺眶而出的眼泪收了回去。
她松开了搂住男人的手,迈开步子往洗手间去。
但走出一步后,她又忍不住回头看男人,觉得放心不下,便眼疾手快地伸手挽住他的臂膀。
苏语乔挽着他来到洗手间,用单手麻利地打了一桶水。又拖着男人快步来到窗边,单手提起桶沿将水泼出,一把浇灭了盆里的火。
她的动作一气呵成,瞬间变成大力士那般。
整个过程中,苏语乔的视线几乎都没有从“邵嘉珩”的身上离开,她害怕他忽然消失不见。
当盆里的火被浇灭后,她又紧张地看向他。好半晌,见他没有“消失”的迹象,她才松了口气:“还好你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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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人翩然降临,周遭的乌烟瘴气竟也变得饶有意境了。
“你真的回来了吗?”
借着酒劲,她不仅胆子大了,情绪也上头了。
苏语乔换了个跟他相视而立的姿势,早已不顾矜持与他十指相扣:“你的手好热,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男人,眼前的男人英姿卓绝,清峻的面容被月色镀上了层温柔的光晕。
他眉眼间的情绪明明灭灭,这种不可捉摸又给他的脸平添几许韵味。
男人五官与脸部的比例优越至极,脸部轮廓在月色下更加深刻,隐隐透着不羁和骄傲,一如三年前初见时那般。
棉质白衬衫很适合他。记得那年他一袭白衣,在钢琴前的身姿如同优雅的王子。如今他只距她半臂之遥,虽然已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但依然耀眼得让她移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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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眼泪粘在到了睫毛上,苏语乔眨了眨眼,没有理会视线的朦胧,还是定定注视着眼前的“邵嘉珩”。
“别人都说人倒了大霉才会见鬼,但我忽然觉得自己好幸运,因为还有机会再见到你。”苏语乔抽了抽鼻子,“也不知是不是我的命格克了你,你如果这次是来找我索命的,我也没有怨言……但我真的有太多话要你说了,你今晚能不能不要走?”
对面的男人此时已呆若木鸡。
他冷静了半天,才确定自己没有出现在鬼片现场。
今晚看到的景象实在太过匪夷所思。男人困惑了,此情此景他到底该扮鬼还是该做人?
邵嘉哲从来都不知道,苏语乔这家伙背地里居然是个神神叨叨的奇葩!烧纸钱、喝醉酒也就罢了,她还希望见鬼?
真是低估了苏语乔脑洞的清奇!
他从来都不知道,苏语乔喝了酒后会主动和男人搂搂抱抱!
所以她的社恐现在是治好了,直接不要脸了?!
但苏语乔声泪俱下的样子,还是让邵嘉哲在思考片刻后,最后决定扮鬼。
他的呼吸逐渐平缓至轻浅,一言不发,就这样静静看着苏语乔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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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语乔指着盆里的灰烬对他说:“今天是你生日,给你烧了冥币、金元宝、飞机、汽车、大楼、衣服、书信,看看够不够?还有什么需要的你尽管开口。不过美女我就不给你烧了,你在下面也不愁找吧?”
“……”
“我这次从日本带了个东西回来,你跟我一起看看!”苏语乔拉着他在大厅的茶几旁坐下。
茶几上放着一个其貌不扬的黑色盒子,苏语乔揿了揿盒子上方小小的按钮。大厅吊顶上瞬间出现了一片五彩的光影。
光影缓缓转动,呈现出摩天轮的影像。摩天轮每转动半圈,背景图像便发生变化,就好像坐在摩天轮上领略到的景象变幻。
小盒子不仅是投影仪,还是个音乐盒。清亮的钢琴曲缓缓流淌,光影随乐声而动,大厅里被营造出一种如梦如幻的氛围。
“我这次去日本,专程到台场摩天轮旧址打了卡,虽然没坐成,不过买到了这个。真希望能跟你一块去。”苏语乔用衣袖抹了把眼泪,也没舍得松开男人的手。
刚刚才擦完这边脸,一行眼泪又从另一边流了下来,她凑到他耳边用气音说:“告诉你一个秘密,遇见你的第一天,我就梦到你了。”
“……”
邵嘉哲胆子不小,但还是被苏语乔的“秘密”吓了一大跳。
有没有搞错?!
确定不是逗他玩?!
三年前他认识的那个社恐小姑娘,其实是个见色起意的女色鬼?!
他的白月光,其实早早黑化了?他其实看错她了?
见邵嘉哲神色呆滞,苏语乔耷拉着脑袋,声音闷闷的:“不过如果能投胎的话,你还是赶紧投胎重新做人吧。希望你未来的人生不要留下遗憾。我呢,现在也已经不是三年前的苏语乔了。”
似乎是重新振奋了精神,她直了直腰杆,死命睁大了眼睛,一脸真诚恳切:“谢谢你,让我下定决心改变,我现在很乐观也很勇敢,还战胜了社恐。”
大滴的眼泪落下,与邵嘉哲十指相扣的手紧了紧。
苏语乔的声音有些颤抖,听上去飘飘渺渺:“阿珩,我其实很喜欢你。”
话音落,只有钢琴声在耳边悠扬。
“……”
这猝不及防的告白吓得邵嘉哲心跳失速。
要知道这姑娘当年可是在自己眼皮底下逃了三次!
邵嘉哲的喉结不自觉地轻微滚动了一圈。
没等他冷静下来,苏语乔竟悄然靠近一步,踮起脚,扬起脸凝视着他的眼睛。因那琥珀色的眸子里还有泪光,看上去眼波似在流转,更像在明目张胆地实施勾引。
“有没有人跟你过,你的眼睛很好看?”她红着脸嘟囔着,“做了鬼还在勾引我。”
“…?…?”
毁三观啊!还能这样恶人先告状?
?
而且她这娇羞的样子,莫不是在撒娇?她还真转性了?!
邵嘉哲已经无法形容内心的惊涛骇浪。
感觉荒唐到离谱,他本想甩开她的手愤然离开,却发现自己的手被攥得很紧,仿佛被锁链死死禁锢住了。
-
好,很好。
那倒要看看她还能荒唐到什么地步。
邵嘉哲保持原状,不动声色,听她继续说话。
苏语乔也打算一鼓作气地把想说的都说完,刚才还是告白,转头就换了话题:“跟你说说最近的事吧,我打算去相亲了。与其把命运交到别人手上,不如自己主动把握。”
她顿了顿:“但有一件事我必须对你实话实说。”
? ? 刚才还是精神恍惚的模样,说到相亲,苏语乔就立马转成了郑重其事的神情,语气也是掷地有声。
见状,邵嘉哲更是无语至极,他在心里冷哼着,保持着高居临下的姿态洗耳恭听。
“婚恋俱乐部给我推送的相亲对象里有你的亲哥。但我发誓,我对他毫无兴趣。他只满足我择偶条件里命格互补这一条。所以我向你保证,一定会尽快和他撇清关系。”
“……”
苏语乔一直留意着男人的神色,感觉到他的脸色比之前沉了一些,也分不清到底是不是错觉。
?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只怪我当时太胆小,只因为命格相克就拒绝了你,又不敢告诉你。我真是悔不当初……”
“……”
邵嘉哲曾经翻来覆去想过自己被苏语乔拒绝的原因,最后集中在了三个可能性上。
第一个可能性是因为她社恐害羞的性格,第二个可能是她真的对他无感,第三个是因为半路杀出来的情敌。
若不是苏语乔酒后吐真言,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当年遭拒的最主要原因,竟然是封建迷信!
这一刻,他发现自己对苏语乔完全不了解,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这句话说完,苏语乔苦笑起来,眼睛里还噙着泪珠,语气似是自嘲:“我很自责,怕你死不瞑目。但我说这话是不是自视过高了?”
“你确实自视过高了。”男人忽然出了声。
邵嘉哲心里恨恨地想,别把我想得这么长情。死不瞑目?我谢谢你。
“太好了,你终于说话了!”苏语乔大而圆的眼睛里瞬间洋溢着激动的神色,“那你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的吗?”
“我哥为什么不行?”
男人的话音落时,音乐盒投射出的光影在刹那间消散,音乐声也戛然而止。
“音乐盒没电了。”苏语乔脸上露出遗憾的神情。
屋内陷入一片寂静,男人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一字一顿,语气很重:“我哥为什么不行?”
苏语乔本以为“邵嘉珩”会说跟自己叙叙旧情,可他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苏语乔觉得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他哥是哪根葱?存在感怎么这么强?
半晌,她站在“邵嘉珩”的角度给出了自己的理解:是了,他从来都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苏语乔虽然有些哑然,但还是诚实地解释道:“我一看到他就会把他当成你,那种感觉太不真实了……而且我很确定,我和他三观不符。”
阴阳两隔的人难得重逢,苏语乔不想再在无关的人身上浪费时间,她果断转移了话题:“这么久没见,咱们能聊点别的事吗?”
“不能。”“邵嘉珩”的脸色继续暗了下去,在苏语乔半醉半醒的视野里,确实是一派鬼气森森的容颜。
“现在是只我们俩的时间,不要说别人了好不好?”
苏语乔声音清脆婉转,她弯着唇角朝他展颜:“今天难得咱俩重聚,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也别想不开心的事了,我们做点别的吧?别辜负了良辰美景。”
“……”
月光之中,苏语乔因半醉而迷离的眼神和那带着娇嗔的语气,竟让邵嘉哲忽然后脊发紧,下意识想起现在的苏语乔可是会和牛.郎调情的女人!
他身体僵硬,喉结上下滑动一圈,神情紧张地问道:“别的……什么事?”
只见苏语乔如释重负地松开了他的手,从茶几下方“哗啦”一声拉出一箱啤酒。
她的神色坦荡又热切:“朋友,我们好像从来没有一起喝过酒,今天无醉不归!干杯!”
“……”
邵嘉哲无语地腹诽着,看来这里还真有只鬼,如假包换的女酒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