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风雁轻轻颔首,眼眸微垂,沉醉于往昔的遐思之中。
“相传,言及高淳腹地,中南部矗立一山,名曰花山,皆因山顶曾绽放一株惊世牡丹,其色艳绝,芬芳四溢,故得此美名。
“山中一脉清泉,潺潺流淌,四季不枯,世人称之为‘玉泉’,其水汇聚山脚,形成一碧如玉的池塘——玉泉池。山下村落星罗棋布,农户们辛勤劳作,间或上山樵采,肩扛柴薪,赴固城以易生活之资。
“相传一日,鲁姓少年砍柴归来,不幸遭毒蛇暗袭,倒地不起,生命垂危。恰逢仙踪降临,八仙中铁拐李云游至此,闻其呻吟,急施援手,葫芦中仙丹倾泻,却未能即刻回天。
“正焦急间,一蜘蛛自林间跃下,毅然以身为引,吸尽蛇毒,而后悠然落入玉泉池中,吐丝排毒,化作无形,隐于草木之间。
“铁拐李目睹此景,惊异万分,葫芦轻摇,叹曰:‘奇哉!愧也!’怒而掷葫芦于青石之上,愤愤道:‘千日炼丹,不及一蛛之功。’言罢,飘然而去。”
“葫芦碎落,遗珠嵌石缝,岁月悠悠,风霜雨雪,未几,竟应铁拐李无心之语,石隙间绽出一朵洁白无瑕的白牡丹,其姿之秀,其韵之雅,举世无双。
“消息不胫而走,四方游客慕名而来,赏花之人络绎不绝。后有高僧明觉,慈悲为怀,募建玉泉寺于山脚,依山傍水,清幽雅致,更设院墙茶楼,以待八方来客。”
“然世事无常,寺中小僧因劳作繁重,心生怨怼,趁夜以沸水灌牡丹之根,致其凋零,不复往日之盛。”
骆风雁言罢,回眸一笑,眼中闪烁着那淡淡感慨,“平时,家人对我管教甚严,每日诵读孔孟诗礼之书难免枯燥乏味,于是我会让身边的丫鬟,帮我找些野史杂记来读。”
言及此处,她话锋一转,温婉询问:“旎啸,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吧。”
旎啸淡然一笑,轻描淡写:“我之过往,无非就是习武、读书,早前已与你提及,并无新奇。”
“你没有朋友吗?”
面对骆风雁这一问,旎啸神色微凝,旋即轻轻摇头。
突然,仿佛忆起了往昔,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也不是完全没有,他们就住在我家后面的山上,我无聊之时就去找他们,不过通常都是我在说,他们静静地听着,从不打断我,无论我说得多晚或多长时间,他们都一直听着。”
骆风雁双手托腮,眼眸中闪烁着好奇与向往,静静地聆听着旎啸的叙述。
夜幕低垂,小船悄然泊于一幽静湖湾,旎啸执起骆风雁之手,借芦苇丛之掩护,穿梭林间,终至大道之上。
此时,冬日寒风凛冽,暮色四合,路上行人稀少,唯余二人匆匆行色。
行约半里,旎啸示意骆风雁稍候,自己则转身隐入夜色,翻越两丘,寻得一简陋草棚,内有几马悠然。
不久,他牵着两匹骏马归来,令骆风雁心生惊叹,暗赞其心思缜密,准备周全。
二人策马疾驰,不过半时辰,高淳县城巍峨的城墙已映入眼帘。
然天色虽未全暗,城门却已紧闭,骆风雁心中不禁生疑,如何得入此城?
旎啸不语,只领着她绕至城门外半里处,转入一条幽径,不久便至城墙一隅,荒僻无人。
骆风雁仰望那三丈高墙,正自踌躇,却见旎啸身形一展,携她一同跃上城头,轻盈无声。
骆风雁惊而未呼,旎啸轻声安抚:“莫怕,此处荒废已久,无人值守,更无巡逻的士兵。”
言罢,二人又翩然跃下,落入一片废墟之中。
穿越废墟,步入胡同,前方渐现灯火,骆风雁深吸一口气,向旎啸投以坚定目光,以示无恙。
旎啸松开了紧握的手,两人一前一后,穿梭于曲折巷弄之间,终至一条街道。
此街虽非城中要道,却也是人声鼎沸,市井气息浓厚,往来皆是朴实百姓。
旎啸领着骆风雁于熙攘人潮中巧妙穿梭,须臾间,步入了一条幽邃曲折的小巷,尽头隐约传来市井喧嚣,预示着繁华街市的临近。
至一隐秘角落,旎啸谨慎环顾,确认四周无人窥视,便领着骆风雁身形一闪,遁入城中古老的城隍庙内。
庙内构造繁复,宛如迷宫,步步皆景,却又处处迷途。
二人寻得一幽静所在,此处万籁俱寂,恍若隔世。
旎啸屏息凝神,确认四周安全无虞后,施展五行木遁之术,瞬间二人已穿越木壁。
借着微弱灯火,骆风雁细观四周,只见此处似是一处精心布置的小院,却非寻常百姓居所之简朴,反添了几分不寻常的气息。
忽而,前院传来女子银铃般的娇笑与男子粗犷的谈笑声,交织成一幅复杂的画面,让骆风雁脸颊微烫,心中暗忖,莫非这竟是烟花巷陌之地?
念及此,她心中不免对旎啸生出几分嗔怪,何以将她引入这等风尘之所?
旎啸轻启门扉,步入一间雅致小厅,指向侧室柔声道:“今夜,你就在此安心歇息。”
见骆风雁面露难色,他又指向另一方向:“我的房间就在那边,此处鲜有人至,待明日清晨,我们便乔装出城。现在我外出寻觅些吃食,你先沐浴更衣,稍作休憩,我速去速回。”
骆风雁虽心中不愿,却也无奈应允,转身推门欲入,不料一股浓郁的脂粉香气扑鼻而来,令她眉头紧蹙,顿觉不适。
她急步返回,立于旎啸面前,秀眉微蹙,语气中带着几分坚决:“这竟是青楼女子的房间?我不住!”
旎啸见说,神色微变,深知这位骆家小姐自幼饱读诗书,对家风门第极为看重,别说住在这等烟花之地,只怕一生也不会与烟花女子交谈半句,两者之间如同天壤之别。
见骆风雁嘟着小嘴,扭过头去,又想到明日两人要改扮的身份,他只得耐心解释道:“此地所住之人,虽是红尘中的一位女子,但她也是一位悲苦之人。”
“你如何得知?”骆风雁闻言,转过身来,一脸疑惑,眸中闪烁着几分不满与好奇。
旎啸沉吟片刻,缓缓而言:“既然来到了这里,自然是先前我派人前来探访过,包括这房间的主人。
“这女子之父曾为京城官员,只可惜因政见不合,遭奸臣构陷,忠魂屈死刀下。父难之后,她被迫沦入教坊司,成为了一名乐伎。
“虽然十数载后,其父冤屈终得昭雪,然家族已逝,亲故零落,唯余她孤身飘零于世间。无处归依之下,只好流落红尘。
“后来随着年岁增长,她南下来到了应天府,可惜应天府众多妓院也无她立足之地,只好流落到秦淮河畔,做了一名船妓。及至四旬,韶华不再,白发悄生,世人皆弃,她只得随波逐流,浪迹天涯。
“幸而她于教坊司中结识了一个同病相怜的女子,两人结为姐妹,她那位姐妹出来后刻意讨好男子,暗中积攒了不少财富,便来到此城开设了这家妓院。见她无处可去,便好心收留她,让她在此度过余生。”
骆风雁闻之,心中稍安,遂问:‘那她如今在哪里?”
旎啸轻叹一声,答道:“或许她自觉时日无多,想要趁自己还能行走之时,归乡祭拜先人,此行或为其最后之念。然世事沧桑,那个地方也早已不是她的容身之所。”
骆风雁见说,心绪难平,幽幽一叹,继而问道:“是不是我的结局也会跟她一般无二?”
言罢,泪光隐现,哀婉之态,令人心生怜惜。她接着又是一声凄笑道:“或许我还不如她呢。”
“不会的,无论如何,我都要确保你一生平安无恙。”不知为何,旎啸的心中竟有一丝隐痛。
骆风雁瞪大眼眸,嘴角勾起一抹苦笑:“难道你能胜过皇帝,或是手握千军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