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妃见皇上没再有别的表示,正打算告辞,又想起殿外跪着的崔格格。
不禁问道:“皇上,崔格格是犯了何错?要罚跪于乾清宫?”
皇上睨了肃妃一眼,见她似乎真的只是随口一问,说道:“朕没罚她,是她自己要跪,说有话要与朕说。”
肃妃不解:“皇上不想听吗?”
说完又恍觉自己窥探圣心,低头请罪。
康熙帝却言无妨,方才的确是不想见这个崔格格,宫女爬床,怀了皇嗣也留不住,这番来见他做不过是争宠那些伎俩,无趣至极。
左右眼下也无事,就让梁九功宣崔格格进殿回话。
崔格格面色苍白,着装也很朴素,不像是个妃子,倒像是个宫女。
“崔格格何事求见朕?”
崔格格先是给康熙帝磕了一个,随后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的说道:“妾要告发太后数次谋害皇嗣并与人私通,秽乱六宫,罪不容诛!”
“荒唐!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康熙帝震怒,崔格格虽面上惊惧,却在一瞬间又恢复了那副不怕死的模样。
“妾知晓自己不得皇上喜欢,又没能保住皇嗣,但妾的孩子是太后害的,不仅仅是妾的孩子,乌拉那拉常在和兆佳答应的孩子也都是太后娘娘的手笔,马佳常在的孩子命大,但想来也活不久了。”
如此直白的言语,激怒了康熙帝,康熙帝甩手就是一巴掌,打的崔格格身形不稳趴在地上,嘴角流出丝丝鲜血。
但崔格格却像是一心求死,很快又爬了起来,跪在地上接着说:“太后娘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慧妃生出皇上的长子,这样慧妃便能多一分砝码坐上后位,那个孩子也能封为太子,太后便能效仿太皇太后自小抚养太子,做最尊贵的太皇太后,”
康熙帝原先与太后相处并不多,当初先帝龙驭宾天,没多久他的母妃也过世了,太后起先并不想抚养他,后先帝遗诏亮世,太后虽有心想亲自教养他,但已经为时已晚,太皇太后将他接去了慈宁宫,日日教导,才养成了今日的他。
太皇太后应事有功德性宽柔、功施于民慈心为质,太后怎敢与太皇太后相提并论?
她想垂帘听政,把控自己的太子,是为何心?
崔格格见康熙帝似乎听了进去,又说:“宫中多处都有太后娘娘的亲信,太后娘娘的野心从十七年前,将亲生女儿抱养给博尔济吉特啊郁锡台吉时就已经有了雏形,”
太后的亲生女儿?
康熙帝这时才给了崔格格几个眼神,崔格格接着说道:“慧妃,实际是太后娘娘与索八哈大人之女,太后娘娘让其进宫,便是和索八哈大人所图甚大!”
说完这句话,崔格格就吐出了一口鲜血。
康熙帝饶是自幼养成的镇静的性子,此时也觉得恍如晴天大霹雳,肃妃就更不用说了,她罕见的举起了双手,交叠在前捂住了嘴。
梁九功早在崔格格说出第一句话时就屏退了养心殿伺候的宫人,并亲自监守在养心殿外,防止隔墙有耳。
“你是从何而知?”
一个小宫女会知道这么多?
“妾伺候柔庶妃之前,在内务府当值了四年,
四年前,先帝还未驾崩时,妾参加小选入宫入了太后娘娘的宫里,那时太后娘娘还是皇后住在坤宁宫,
妾初来乍到,只能在后院做些打扫的活计,又遭人排挤,只能整日躲在后院偏房外的耳房里度日,
不知是哪一日,久不来人的偏房却有了动静,奴婢亲眼所见太后娘娘和一个壮硕的男人在偏房里颠鸾倒凤,本以为那只是先帝偏宠董鄂妃,薄待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才做出这等私通的事,
可后来半个月,太后娘娘与那男子数次私会,先帝出宫后甚至愈加大胆,直接在后院亭子里见面,
妾每每都躲在后院的假山里,偶有一次......”
康熙帝和肃妃的思绪随着崔格格的描述仿佛回到了四年前的夏日。
坤宁宫后院的凉亭里,寡廉鲜耻的当朝皇后和一男子娇缠调笑,那男子游刃有余间问道:“阿拉坦琪琪格,我们的女儿就要进京了吧?”
皇后难耐的攀住那高大男子的胸膛,颤声道:“布耶楚还小,皇上尚没有确定传位给哪一个阿哥,布耶楚若是择了一个不成气的,反倒误了你我的谋划。”
男人笑得恣意:“你倒是聪慧,待皇上立下太子,便将布耶楚接入京,你作为姑母养在身边也放心了,待布耶楚生下嫡子,便将太子处理了,拥立布耶楚的孩儿为王,届是布耶楚便是太后,你做太皇太后,而吾便是太上皇,哈哈哈哈哈......”
崔格格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但仍坚持着说道:“那时,妾不过十三岁,吓坏了但也不敢乱说,没过几天,掌事姑姑终于想起了妾,将妾调去了前院,再后来,先帝崩逝,立您为太子登基为新帝,太后娘娘也搬去了寿康宫,太后娘娘便以宫中侍奉之人过多为由,将妾等十余人调离寿康宫,安插在宫中各处。
兆佳答应的孩子是宫女容儿所做,妾的孩子也是,容儿和妾都是太后的人,还有连翘和慧儿,啊,就是那个撞死了的小如,
妾来时便知自己活不了了,这下也该去陪妾的孩子了,宫里还有不少眼线,皇上,您自己慢慢找吧,哈哈咳咳,”
又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崔格格的气息几乎散尽。
殿中只有肃妃和康熙帝二人,肃妃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话。
沉寂了良久,康熙帝才开口。
“梁九功,传旨,崔格格失子积郁成疾,今日病逝,着晋为答应,葬入妃陵。”
“慧妃谋害皇嗣,德行有失,降为贵人,迁去侧殿,禁足三月,一应超出规制的分例全部撤除。”
“马佳常在管教下人不利,致使皇嗣受损,即日起禁足于钟粹宫,直至生产,她那个丫鬟,杖毙。”
末了,想了又想,又开口道:“柔庶妃,”
却发现,柔庶妃似乎没犯什么错,但他在彻底清算主谋前,还是想尽可能的保住这两个皇嗣。
肃妃许是看出了康熙帝的为难,袖子下的手掐住了自己。
皇上发怒的确和额娘说的一样可怕,但自己还要好好的走出乾清宫不是吗。
故作镇定地开了口:“皇上,柔庶妃此次并无过错,近些日子状况频出,也不知会不会影响到柔庶妃腹中的皇嗣,臣妾请命亲自照顾柔庶妃,直至柔庶妃顺利生产。”
肃妃早就看出了皇上虽无情,却在无情中对柔庶妃额外有情,否则,前前后后有孕的嫔妃已有四位,可只有柔庶妃一人能在皇上的庇佑下安然养胎。
皇上也考虑了该如何处置肃妃,毕竟让她知晓了这许多皇室秘辛。
正准备处理完后宫的表象,再试探肃妃,没想到这女子倒是聪明,主动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肃妃办事朕放心,今日之事,朕另有打算,未来一段时间,你只需保护皇嗣,马佳常在那里你也多留心,等皇嗣平安降生,朕自当嘉奖你。”
肃妃放心了些,“臣妾应该做的。”
一连好几道圣旨。
宫里发生了大变化。
太皇太后这边也被惊动了,康熙帝处理完奏疏就去了慈宁宫用午膳。
想了许久,康熙帝还是决定不告知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已经五十九岁了,许多事,康熙帝不愿再让她操心。
午膳期间,康熙帝只言:“皇玛嬷,此次之事,朕放权于肃妃,肃妃处理的很好,人证物证俱全,慧贵人与宫人私交,从宫外买了马钱子,先后害了崔答应和乌拉那拉常在腹中的皇嗣。”
太皇太后面上不虞,“慧贵人如此恶行?”
却未责怪肃妃对慧贵人毫不留情面,可见她原先也是格外欣赏肃妃的。
康熙帝继续说道:“崔答应失子后痛不欲生,今日来乾清宫求见后就病发殁了,朕怜她一片爱子之心,追封她为答应,也盼她下了黄泉与朕的皇儿相聚不使皇儿孤寂。”
太皇太后掌事多年,雷厉风行铁血手腕也不是含糊的,当即说道:“慧贵人残害皇嗣罪不容诛,皇上念及她出身博尔济吉特氏饶她一命已是开恩,她又有何颜面封为贵人?”
康熙帝却饮了一口老鸭汤,放下汤匙后说道:“贵人位分已是她生前最高的殊荣。”
太皇太后了然,以为是康熙帝厌弃了慧贵人,欲死生不复相见,也不再晋升她的位分让她老死宫中。
如此一来,贵人位分倒是对博尔济吉特氏、对科尔沁的慰藉,也就没再说什么。
孰不知康熙帝心中所想,将死之人,贵人答应的又有什么区别?
慧贵人被关押在永寿宫侧殿,宫女太监被驱逐大半,但在永寿宫落下门钥的前一刻,太后娘娘差人来送了东西。
不过半刻钟,来送东西的宫女被留了下去,慧贵人对着看守宫门的侍卫摆谱:“本宫瞧他有缘,要留他在身旁伺候,你们有什么资格不许?”
侍卫不敢多话,只说皇上有令,贵人小主身边只可留一等宫人一位,二等宫人两位,三等宫人两位。
慧贵人恼火的就想砸东西,又想到方才楚芷和自己说的话,压下怒气说道:“将本宫身边的佳雨,带走便是。”
待宫门落锁,慧贵人只能带着五个宫人在永寿宫度过三个月,这是件会让孤傲的慧贵人抓狂的事,但接下来更让她抓狂的是她和她房间里的新宫女——楚芷。
“贵人小主,奴才给小主请安。”
不再是装腔作势的女声,而是极其清爽的男声。
楚芷,楚稚,是一个才十七岁的汉人男子。
因从小发育不良,个子只有一米六多,再将头发梳成宫女样式,刻意夹细声音说话,很难分辨出他实际是个男人。
“太后娘娘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本宫一定要留下你?”
慧贵人并没有好气,毒害皇嗣被发现、降位禁足,桩桩件件都让她难以接受。
“太后娘娘让奴才转告贵人小主,皇上大怒并不是表面上这样简单,不仅是您,就连太后看你都会受到牵连,皇上查到的不止有您毒害皇嗣一事。”
慧贵人这才紧张起来,买通宫人的确也是大罪,但怎么会牵连到太后?
楚稚像是看出了慧贵人的疑惑,说道:“太后娘娘一直在为您铺路,宫中未出世的皇嗣都有太后娘娘暗中的手笔,只为让您生出大清唯一的皇子。”
慧贵人惊恐的望着眼前的小个子男人。
楚稚接着说道:“奴才就是贵人眼下唯一的机会,若是一月内贵人还未有身孕,只怕这永和宫就不是贵人的地盘了。”
慧贵人深觉被冒犯,扬手就要打这个和自己一般高的男人。
却没想到这家伙个子不大力气却不小,伸手就扣住了自己的手腕。
“荣华富贵还是秋后算账,贵人自己掂量,只是,若是贵人还有一丝理智,就该知道太后娘娘一切都是为了贵人。”
说罢,楚稚拿出了一个小瓷瓶,倒出了两粒药。
“贵人,这里面一颗是助孕的药丸,一颗是使人动情的药丸。助孕药丸会损伤肌理,但贵人身子康健,应当无碍,至于动情的药丸则是太后娘娘顾及小主放不开,特赐予奴才的。”
慧贵人只是脾气大不是脑子差,掂量掂量也知道,既有太后为博尔济吉特氏和自己撑腰,那听她的,自己便可以怀有皇嗣,甚至登上后位。
虽然瞧不上眼前矮小的男人,但她也明白如若不是眼前的男人形似宫女,这永和宫他也进不来。
这一夜,从下午开始。
药力霸道,慧贵人也小瞧了男人的耐力,二人一直折腾到夜里,尔晴早已给所有宫人放了假,慧贵人躺在楚稚的怀里,媚眼如丝,早已不如几个时辰前那样抵触。
原来,动情后的房事当真不一样。
至少,皇帝于她,从来都是例行公事。
而慧贵人不知道的是,她方才吃下的两粒都是助孕的丹药。
宫中,小产的小产,禁足的禁足,能自由走动的几人关系倒是融洽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