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归微笑着深深地望着将自己缩成一团的姜楠，久久，他收回不舍的视线，对上了这些林氏族人。
他们流着同样的血液。
因此撕打起来的时候，愈打愈是疯狂。
被砍伤的人好似不会疼痛，削断喉管的人还会再往前走几步挥刀而至。
血液和尸体从墙角以外，在商归立身而站的地方往外扩散。
林惊羽捂着受伤的手臂往后退了几步。
商归杀红了眼，满身和满脸的血迹，脸上却是露出了他少见的癫狂又可怕的笑容。
他双手握着匕首，手指灵活的一转。
对着人群之中那一瞬间的间隙里，朝着不远处的林惊羽先是投掷出一枚匕首，紧接着他瞬间做出预判，投出另一枚。
林惊羽刚是把身子一歪躲开匕首，另一枚匕首随之而至，钉到了他的肩胛。他回过头，诧异地看向屋檐下方，那死守墙角方寸地界的商归。
他的手中已然又提起了两柄大刀。
似乎比起匕首，双刀更让他趁手几分。
能发现，商归好似失去了理智，双眸是空洞的。
但又不像是失了理智。
因为他即使如此，还是不离开身后方寸间一步。
他每每杀红了眼往前一踏，又会无意识地退回，只守在身后那人的前方。
渐渐地，天际破晓。
商归身上满是鲜血，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亦或者都有。
但他依旧是捏着双刀，呈现戒备姿势。
而那些林氏族人，他们看见地上倒下不少的同族，而自己身上也浑身是伤，他们互相看了一眼，不知该进还是退。
林惊羽捂着肩胛上的伤，与他们问起：“上啊，怎么不上了？”
“惊羽哥哥，我们要面对的应该是别人，而不是家主啊！！”林棋冲着林惊羽说着。
他的一道声音冲破了天际，让更多的林氏族人缓缓醒悟，放下手中的利器，看向那浑身浴血的家主。
他双眸赤红，仿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可他，怕也是气数将尽。
他的喘气声比一开始沉重了几分，行动也比刚开始缓慢了一些。
其实，这一次他们再一拥而上，他一定会死。
只不过得需要更多的垫脚石为他们开路。
所有人都在观望。
有人等着谁先出手，有人则是希望谁能率先收手。
忽而，一双白皙的手，从商归身后缓缓而来。
穿过他的肋下，环住他的腰。
姜楠将头抵在他的后背。
那位让他们死了这么多人都近不了身的家主，居然，这么容易被人抱住。
“溯洄……溯洄我们认输了好不好？”
姜楠看向林惊羽他们，泪流满面，哽咽唤道：
“我们认输了，求你们放过我们好不好？”
“我们只是想离开这个地方，他只是想带我离开这个地方。你们的对手本就不是我们，为什么你们要把利刃对准我们呢？”
“不该是造成一切的沈淑、沈屈？不该是凤仪宫的那些混蛋？”
“为什么偏偏是我们呢？”
姜楠紧紧地环住商归的腰，粘腻的鲜血将她纤细白皙的手臂还有脸颊染红，“我们从未想过入这个局。”
“我们从很久之前便想离开这儿了。”
“是那些人一次又一次，利用我们，让我们越陷越深。”
她缓缓地来到商归的面前，看着他空洞的眸子。
她踮起脚尖，抬手温柔地抚着他的脸颊，“溯洄，醒过来！”
“醒过来！”
“我想明白了！”
“这次我真的想明白了——”
她在溯洄身后的那段时间。
听着那些打斗声，还有溯洄越来越沉重的喘息。
她忽然明白了。
她不愿意溯洄出事！她愿意和溯洄离开！
只有他们俩，不再有其他人。
就他们，就他们，就只有他们！！
这或许就是“唯一”，或许就是“非他不可”。
也许未来有很多未知。但是在当下，她就是只喜欢溯洄啊！也许溯洄在那一刻当下，也只是想听她的一句承诺而已，无关未来会发生与否。
所以不是溯洄要求太高，而是她不愿接受离别，害怕别离。提前假定了很多可能和也许，做了个预判。
她的舒适区，一直是在一个封闭的圈内。
她固执地不愿与他做这个承诺，但她又想要他陪伴更想要避开未来可能发生的未知。
“溯洄，我只喜欢你，这次不是骗你！”
“真的，只喜欢你！”
“溯洄！！”
“溯洄！！”
“醒过来，求你了！你带我走好不好！！”
突然，她耳边传来利器落地的声响，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温暖的拥抱。
而那位浑身是血的男子，缓缓地躬下身，将她揽入了怀中。
姜楠微微一怔。
商归却是扬起微弱的笑颜，在她耳边低语道：“这是真的么？”
姜楠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嗯！”
“不是梦？”
“当然！”
以往的她与商归说了很多谎言。
说自己会回来找他，其实一直想离开。告诉他会朝他迈一步，但最终还是决定转身离开。骗他杀死自己，因为别人会发现自己的秘密，而他是唯一的人选。告诉他喜欢他，实则，是一个人害怕，想要留下他。
姜楠哭着，她想起方才还刚和商归说，他对感情的要求太高，她没办法做到。
可是，如果能过了这一关，姜楠觉得，觉得自己可以与他生生世世试试。
如果是溯洄，如果是溯洄……应该没关系吧。
商归环住姜楠，微笑着往一旁走去。
他踉跄了一下，抬手支在墙上。
他太重了，让姜楠趔趄险些摔倒。
他抱歉地看了她一眼。
姜楠却是摇了摇头，“溯洄的重量，刚刚好！”
商归微笑着，垂下头温柔地亲了一下姜楠的额角。
……
“姜楠，我们先去姻缘树，挂姻缘绳？”
“好。”
“再去丘澜那儿，带他离开？”
“可以，还有以昉、裴念、咏叹、仲舒、褚离、素娥、芍药、辛夷、管年、崔九……”姜楠一个个人名念着，每念一个名字吸了一下鼻子。
“我、我……我还想……还想和你成亲可以么？”
“真的么？我今日刚好穿了红衣诶。”
商归没想到，姜楠连这么重要的事也同意了。
他哽咽着。
不管真假，不管未来与否。
这一刻，他觉得很是满足。
他垂眸看着自己身上这件被鲜血染红的衣服，他含泪微笑着说道：
“好巧啊，我的衣服也是红色的呢。”
……
忽而，他笑意僵在脸上。
……
他吃力地转过身，挡在了姜楠的面前。
……
在众人惊呼声中，一枚迅疾呼啸而来的羽箭瞬间没入了他的心口。
……
他抬起手，准确无误地握住那枚从他身后贯穿到身前的箭矢。
这柄箭矢，不仅仅会穿破他的身躯，还会扎到眼前人。
他用最后的力气，将其紧紧地捏住。
温热的鲜血，从他的胸口和他的手掌迸出，登时落满了姜楠的脸上——
……
“溯洄！！！！！！！！！！！！！！！！！”
姜楠凄厉的尖叫声，顿时穿破天际。
惊飞了屋檐上的麻雀……
……
众人顺势回过头。
只瞧，那站在不远处的林惊羽放下手中的弯弓。
他双手颤抖，唇畔一勾。
“阿兄，你怎么可以……自己得到幸福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