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还真如乔祖望所说的那般发展起来了。
别看这摆摊生意规模不大,可在这个年代,还着实挺挣钱。
如今,他每隔十天就去一趟魔都进货,早上出发,第二天半夜返回。
进的货有袜子、底裤,还有的确良外套和裤子,生意做得相当红火。
此时已经过六点了,太阳渐渐落山了。
乔祖望收拾好袜子和底裤衣服裤子,放进竹筐里,推着自行车往家走。
走着走着,就听到有人叫他:“师弟!”
“师弟!叫你呢,怎么越叫你还越往前走了。”
只见一个身着中山装、年近五十的男人小跑着追了上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乔祖望心里正纳闷:这是谁呀,平白无故拍人肩膀。
他皱着眉回过头,定睛一看,眼前的男人看着有些眼熟,便在记忆中仔细搜寻。
哦,想起来了,这老头……像,像他师兄!
原来,他早年父亲开理发铺子的时候,收过一个徒弟,这人比他年长不少。
当初这位徐师兄结婚,收过这么一个徒弟。这人比自己大不少,结婚时,自己还去喝了喜酒呢。
只不过后来一场大火把铺子烧掉了,毛都没剩下,原主也因为这个事情咂掉了来一根脚指头,因祸得福进了福利工厂的正式工,祖传的门面也就没了。
听说,师兄家大儿子都三十岁了,在工商局上班,正经端公家饭碗的嘞、混得还挺不错。
徐师兄爽朗地笑着,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师弟,怎么连我都不认识啦?”
乔祖望赶忙笑起来。“师兄,原来是您呐!我还寻思是谁闲着没事拍我肩膀呢。”
徐师兄打量着眼前的师弟,只见他穿得倒也像模像样,推着自行车,两边还挂着竹筐,不用问就知道是摆地摊的。
如今这种情况越来越常见了,听他家老大说,马上就要出台相关条文了,温城那边去年年底就已经能办营业执照了,估计他们这儿也快了。
“师弟,你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把福利工厂的铁饭碗给扔了啦?”
乔祖望无奈地摆摆手,叹口气。“师兄,我娃娃多啊五个呢,在厂子里挣那点钱,连饭都不够吃。这不厂里鼓励职工停薪留职,我就报名了,卖点袜子、底裤啥的,好歹能多挣点。”
这两个月,他挣的钱还真不少,一天挣的就抵得上原来两个月的工资,两个月下来,已经攒了七千多块。
他寻思着,这些钱都是光明正大挣来的,怎么着也得有个正经门面,不能整天东躲西藏地摆地摊。
而且,再往南边,已经可以办理营业执照了,个体手工作坊一家接一家地办起来。
他有一种预感,南城这边应该也快有政策了。
想到这儿,他一手推着自行车,另一只手拉着徐师兄,热情地说。“师兄,今天咱兄弟俩好不容易碰上,这样,弟弟我做东,咱们去同旺楼,点几个小菜,再来一壶老酒,好好叙叙旧。”
徐师兄看了看腕间的手表,笑着点头。“行啊,行!正好咱们师兄弟好好叙叙旧。”
到了同旺楼,乔祖望把自行车锁到门口电线杆上,拎起竹筐走进店里。
乔祖望扯着嗓子喊。“服务员同志,炒三丁、溜里脊、青椒肉片,再来一壶老酒,两碗米饭!”说着,从兜里掏出六两粮票,半斤肉票,又数出三块八毛钱递给伙计。两人找了个空位,相对而坐。
两人找了个靠窗空位坐下,徐师兄端起茶壶,给乔祖望倒了一杯茶,开口问。“师弟,你这摆地摊,是打算长干下去了?”
乔祖望点了点头,顺手将竹筐轻轻放到脚底下,脸上挤带着笑。“肯定长干了。师兄,你结婚早,大儿子又在工商局上班,是个正经吃公家饭的,日子过得多舒坦。不像我,为了糊口,啥法子都得试试。你啊,真是享了儿女的福,好福气!”
说着,乔祖望从口袋里掏出南城卷烟厂产的南烟,递给师兄一根,随后“嘶啦”一声划着一根火柴,火苗窜起,他手稳稳地伸过去。
徐师兄微微前倾,将烟凑向火焰,深吸一口,白色的烟雾从他口鼻缓缓喷出。
听着乔祖望对儿子的夸赞,他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眼角的皱纹都快能夹死蚊子了。
心想,这师弟以前嘴巴跟抹了辣椒似的,又冲又臭,没想到现在这么会说话。
“那也是孩子自己争气,我也就跟着沾点光。”
没一会儿,热气腾腾的饭菜就好了。
乔祖望起身去窗口端了上来,接过盘子,端到桌前。
两人一边吃,一边天南海北地聊着过往。
酒过三巡,一壶老酒很快见底,饭菜也被吃得差不多了。
乔祖望清了清嗓子,斟酌片刻后,终于开口说出请师兄吃饭的真正目的。
“师兄,你家老大在工商局上班,人脉广、门路多。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有没有门面出售?我想安定下来,正经做买卖。”
徐师兄的脸涨得通红,将酒杯里最后一口酒一饮而尽,手指着乔祖望,半开玩笑地说。
“偶哟,我就知道你小子请我喝酒,心里弯弯肠子肯定是有事情、行吧!”
放下酒杯也不知道是不是喝上头了,拍了拍胸脯。酒劲上头,声音也不自觉提高了几分。“这事包在哥哥身上!回去我就找老大问问,一有消息,我下班就来通知你。”
乔祖望眼中闪过惊喜,忙不迭地点头。“不愧是徐师兄,够义气!弟弟我就等你好消息了。”
然后又给师兄点上一支香烟。
徐师兄身子往前凑,脑袋几乎要贴到乔祖望耳边,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再给你透露个好消息,我家老大说,要不了多久,咱们这儿也能办营业执照了,就是时间问题嘞。”
说完,徐师兄站起身,拍了拍圆滚滚的肚子,一个响亮的酒嗝从嘴里冒出来。“吃好了,也喝足了,我得回家了,不然你嫂子该念叨了。”
乔祖望一手拎着竹筐,另一只手搀扶着徐师兄,两人摇摇晃晃地走出同旺楼的大门。
夜晚的街道凉风习习,徐师兄摆了摆手,脚步有些踉跄。“好了,我没醉。你也早点回去,不然弟妹该担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