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死了一个乞丐和两个衙役的事,到底传扬开来。
不说刘先生如何心惊,就是沈柠让人打听了大概后,坐在那里也是半晌没动。
晋王死了?
不是冻饿而死,而是被一刀割喉?
还有那两个衙役……
这是不是说董大人已经快要查到,只是被人家棋高一招的打断了?
沈柠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青竹,请焦大来一趟。”
人老成精,老头应该知道很多外人不知道的秘密,当初她寻求破局,让贾珍被刺杀时,他推动的那么完美无缺……,肯定是知道某些势力的暗桩。
那前朝余孽啥的,沈柠不打算过问,但北边或者倭寇什么的……
如果可以,她想动一动。
焦大来的极快,“太太~”
“坐!”
沈柠在丫环上了茶后,摆摆手,示意所有人出去,这才道:“南城的事,您知道了吧?”
“是!”
焦大的神情很凝重,“没想到晋王会死的那样惨。”
大仇得报,挺高兴的,但是,杀晋王的又是谁呢?
这一次,他很肯定不是他们老爷。
老爷在兵变第二天,确定家中无事就走了。
“不过从两个死的衙役看,董大人是知道那是晋王的,如今……只怕要吃些挂落。”
晋王再不济,也是王爷。
他那样干,皇上心里只怕会有些不得劲。
焦大很为董大人忧心。
“董大人的事先不说。”
皇上这一会顾不得挑董大人的刺,他大概比谁都想董大人能把案子破了。
沈柠道:“焦大,我就想问问,兵变那事,除了刘先生,你觉得还会是谁的手笔?”
这?
焦大顿了一下,反问道:“太太觉得会是谁的手笔?”
“倭国渗入的应该不会这么深,不过,既然他们都跟我们家动手了,那肯定也被人利用了。”
沈柠只能分析道:“有实力助刘先生把所有王爷一网打尽的,要么是太子的旧部,要么是前朝、或者北边的势力插手了。”
她看着焦大,“太子的旧部……,您看我们家还算一份吗?”
“……”
焦大慢慢摇了头。
太子的旧部,最有实力的就是老爷。
所以老爷被太上皇搁置。
哪怕太上皇在太子的事上已经后悔,为防意外,他也不敢再用老爷。
而太太早利用种种,带着贾家转投了皇上。
所以,在那些人的心中贾家根本不可信。
老爷也是知道这一点,在确定贾家无事后,就迅速离开。
“老爷临走之前曾经说过,北边的大清皇帝很有些能力,起用了不少汉臣。”
焦大道:“那些人别的能力没有,却熟知我们这边。”
当初能打进来,那些汉臣当居首功。
“让他们对付罗刹人,可能没有太大的本事,但对于我们,应该很会利用各种矛盾关系。”
说到这里,老头叹了一口气,“贾家已经算是皇帝的臣子了,老奴的这张老脸,那些人也差不多都认识,兵变之后,我出去转圈,曾经知道的暗桩都已经转移了。”
所以,他也不知道,刘先生的背后都有哪些人插手了。
“那就算了。”
焦大找不着人,沈柠就没办法。
“那些人既然知道您,您以后……”
“我一大把年纪了,那些人不会对我出手的。”
焦大怀疑她要说以后出门,多带人的话。
他一辈子自自在在,可不想临了,为了这条命还畏畏缩缩。
“太太关心这事,其实主要是怕皇上那里再有什么事吧?”
“嗯!”
沈柠点头,“皇上才收复河套地区,于我们贾家也甚为看顾,我自然希望他长长久久,平平安安。”
“皇上能在太上皇和那么多王爷围攻下,稳坐皇位,能力方面,肯定是不缺的。”
焦大觉得她在杞人忧天,“而且他有儿子,还是三个。晋王出事,罪人庄出事,皇上会警觉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才又道:“老爷临走的时候说过,我们家不宜在皇家事务上,涉入过深。”
前车之鉴就在那里。
曾经老太爷和西府的国公爷跟太上皇的关系多好哇!
太子贤明,老爷和太子的关系也好,他们贾家原本可以稳稳当当。
可结果呢?
“……他这么说过吗?”
沈柠在心里叹息,“那您怎么没跟我说过呢?”
“老爷说……,等到蓉哥儿大了,进了朝堂,再跟您和他说。”
他们老爷看不上大爷。
大爷入不了朝堂,只太太一个人涉入,其实没啥。
但是,等蓉哥儿大了,新的皇权之争就又要开始了。
沈柠隐约明白他的未竟之言,送走焦大后,忍不住又上了天香楼。
此时,风雪渐大,行人匆匆。
腊月二十八,最后一次大朝会结束,皇帝封笔不过一个时辰,有关治倭之策的流言,便在京城传扬开来。
与此同时,沈柠署名金大侠的《射雕英雄传》第一部铁血丹心、第二部东邪西毒也低调的在尤氏的书店上架。
它甚至没有溅起一点水花。
读书的人一看是小说,就自然而然的忽略了它。
倒是尤氏作为书店主人,得掌柜送了两部。
贾珍从妹妹贾玥丁点大,就在学堂上课的事上学了乖,一看媳妇看书,忙拿过来,读给她听。
不过,这读着读着,他自己也忍不住深陷其中。
“这金大侠很会写啊!”
贾珍越看越上头,夫妻两个连吃饭都只匆匆扒了几口,熬了半夜,第二天接着看。
“不对,这没写完啊!”
夫妻两个懵了。
郭靖、黄蓉已成了他们心心念念的人。
当下顾不得天晚,书店已经关门,特别召了掌柜过来。
“你送书都没送啊,还有呢?”
贾珍太上头了。
昨儿梦里都有降龙十八掌。
他急切的想要知道后续。
但掌柜哪里知道?
他也熬夜看了,此时的黑眼圈,比贾珍的还要大。
“大爷,不是我不想送,而是没有了。”
掌柜很高兴大爷也催书,“这书是太太让人送去的。说是先发行前两部,后一部看行情再给呢。”
“我……我去问问母亲?”
虽然已经很晚了,可是这小说……,只要看了的人,绝对绝对要看完整。
“现在?”
尤氏忙扯住,“母亲这一会肯定已经睡下了,”她的心更细些,“而且明天还要祭祖,母亲的身体才好,现在过去,万一扰了她的睡眠就不好了。”
祭祖本身就挺累人的。
今年的牌位还多了公公。
书再好,也没婆婆的身体和心情重要。
贾珍:“……”
他可怜巴巴的连转了几个圈,和掌柜对着互叹一声,无可奈何。
只是这一夜睡的……
贾珍梦里都在射雕世界。
大年三十,一大早的,宫里刘公公亲自代皇上过来慰问,赐了金、银、御酒等物,收了大大的红包,这才转向下一家。
这是皇上自登基以来,头一次掌控权利、金钱,虽然按着太上皇这些年的规矩给勋贵和老臣们赏赐,却也忙个不停。
不过,贾家因为皇帝的赏赐,祭祖时,更显风光。
今年的主祭人是贾珍。
贾政因为身份高,也被早早的接了回来。
不过,以前他站在前面,是继贾敬之后,第二耀眼的人物。
甚至在贾敬不太行的那些年,虽然捞不着主祭身份,却是贾家最不容忽视的人。
如今,他还站在前面,但一身布衣服,已然不一样了。
贾政站在那里,第一次理解了曾经的贾敬。
人人都能看到他,可是,人人都想绕着他。
他端上了笑脸,别人却只是敷衍。
今年贾珍献爵,贾赦带着蓉哥和贾琏献帛,贾珠、宝玉捧香,贾芸、贾菖、贾菱展拜垫,守焚池。
第一次祭祀完成后众人退出,进行第二次祭祖,不过这次祭祀转换地点到了正堂,主祭人也换成了贾母。
正堂居中悬着宁荣二祖遗像,皆是披蟒腰玉,贾敬的画像,放在了贾代化的边上。
整猪整羊等抬上来,贾母和沈柠供放菜饭汤点酒菜。
然后是叩拜……
沈柠光磕头,就磕得头晕。
半晌结束的时候,她都是被李纨搀起来的。
主要是李纨没想到,老太太让人去接了公公,却撇下了婆婆。
她无人可搀。
正好,尤氏有了身孕,老太太那里又轮不着她,她很干脆的就来顾着大伯娘了。
沈柠的身体在病了一场后,确实虚了许多,整场流程下来,只想回去躺着。
但是身为宁国府的当家太太,连隔壁比她大一辈的贾母都在接待族亲,她就更不好走了。
好在人人都因为贾敬体谅她,当然,也因为她本身的威名在外,哪怕族里的老婶娘什么的,对上她时,都是满脸慈爱。
时间在她这里过得异常艰难时,她没注意好大儿不时看过来的眼神。
贾珠也只以为珍大哥是担心伯娘的身体,悄悄的跟几位重要的长辈、同辈说了,大家难得的没有在喝酒时划拳说酒令,年夜饭早早结束。
贾政好长时间都没沾过这么多的荤腥,虽然吃的甚为克制,却把肚子填得饱饱的。
只是,别人吃饱了,有他们自家的马车接送,他……
“母亲~”
别人都走了大半了,贾政也不得不走。
他给贾母磕头拜别时,眼泪在红红的眼圈里打转,“儿子不能侍奉在您身边,在此,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王氏都没能来。
她在家吃清汤寡水的饭菜。
贾政却吃着了肉。
肉真好吃啊!
他都不知道自己以前怎么就不爱吃的。
“儿子不孝,儿子……告辞!”
“去吧……,去吧!”
看到瘦了许多的二儿,贾母心里难受,“珠儿,宝玉,你们把环哥儿带着,送他一程。”
“是!”
贾珠早就在等着了。
母亲没能来,他和宝玉必要去见一见的。
马车上,贾珠摸了摸父亲的袄子,确定还很厚实,这才放心了些。
贾政看着穿戴富贵的三个儿子,心情复杂,坐在那里一声没吭。
他都不说话,宝玉和贾环当然更不敢说话。
“父亲,这些日子,您……”
“甚好!”
贾政的声音有些发堵。
儿子也救不了他。
“您的对联……”
“没卖完。”
贾政在心里叹息,“所有没卖完的,我都送给了庄子上的人。”
贾珠:“……”
宝玉:“……”
他们两个大些,是知道父亲话里的意思。
但贾环不知道。
他小心的偷看父亲。
若不是姨娘交待了好几天,看到这个几乎可算陌生人的父亲,他都不敢靠前。
“送了也好。”
贾珠在心里叹息。
爹娘不事生产,这日子只怕要越过越艰难了。
“等开春了,家里的田……”
“嗯,几位老人家已经明确说了,会教我们。”
贾政知道儿子如今的学习任务重。
族人们看不起他,一是他自己不行,二是他的儿子还没当官。
“珠儿,你不用担心我们,好生读书为要。”
朝中下马的官员多,春闱的举子机会就多。
贾政对于他的大儿子抱有极大的希望,“朝里的事,你岳父有跟你说过吧?”
“是!”
贾珠点头,“岳父说我很有希望。”
那就好。
贾政的身体略为放松了些,“回头见了你母亲,她若哭……,也不必太忧心。”
“……儿子知道。”
父亲看着比以前要好些。
贾珠心中宽慰,“父亲,您和母亲保重身体,儿子……儿子们才能放心。”
“……”
贾政无言的拍了拍大儿的肩头。
“父亲,您还记得,我曾经给您看的一些国子监试卷吗?”
想了想,贾珠又道:“您看,您是不是能默出来,到各个会馆……,推一下?”
虽然这样做,很丢读书人的脸。
但是,脸在命面前,其实不算什么。
贾珠觉得,他爹他娘得先活下来才行。
要不然,只凭父亲给人写个书信啥的,根本就不够生活。
尤其他们两个还有欠银。
“到书店抄书也行。”
宝玉看看父亲,又看看大哥,道:“闵表哥说,他要练字,就接了书店抄书的活,一边把书抄了,一边把字练了,还又把钱赚了。”
他的一双眼睛里,满是真诚,“蓉哥儿也是抄书练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