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异耐着性子听完陆宝韵的话,脸色铁青,像窗外忽然之间乌云覆盖的天空。
看他捏着那些证据一步步上楼去,陆宝韵鼻尖直皱,“君君姐,他这是什么意思?”
樊慧君“嘘”了一声,“给他点时间吧!”
尽管从秦凤英的手机里看到过陆晗对陆异的算计,但这次亲耳听到那些事,樊慧君也愤懑不已。
一个养子,到底给那个家使了什么术法,把亲生儿子欺负成这个样子!
如果换做樊家……
等等,丹尼尔还在的话,陆异也算是樊家的养子。
他们二人会融洽相处吗?
樊慧君心里没有答案,因为她从来没见丹尼尔。
他的死讯在网络上传的沸沸扬扬之后,父亲也对她三缄其口。
凛冬散尽,星月长明。
他,梁诗玥,林小雅,陆晗以及其他什么人交织在一起的画面,从记忆的缝隙里倏然散去。
乘着窗口的风,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陆异不知道顾淮南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去的,换了身衣服,准备去看看顾可可,蓦地看到了不远处宫澈的车。
“等你很久了,手机也没反应,还以为你想不开……”
看他走来,宫澈满眼戏谑。
陆异斜了一眼车窗,坐在里面的霍景玺龇牙打了声招呼,“他问我你在干什么,我就照实说了!”
宫澈斜靠在车前,叹了一口气。
“行了,林家不足为惧,绿柳资本那笔账足够让林家掏空家底补窟窿的。”
“至于如何处置林家那个私生女,我问过梁同学的意见,她说当成陌生人就好。”
“现在要集中精力对付该对付的人,别告诉我,你心眼还没个女生大……”
宫澈对陆家三番五次扰乱陆异的心神,非常不满。
要不是还需要足够的证据,他早就不想看到任何一个陆家人在陆异面前说三道四了!
樊盛伦曾隐晦地知会过他,陆异到底是先姓陆的,凡事不要做绝。
宫澈也希望顺着陆正明这条线索挖出更多有用的信息,这才耐着性子没有动作。
陆异抿唇,“小玥真这么说?”
她的母亲已经不在了,最好的朋友坑她最多,陆异原本不希望她牵扯进来。
看样子,这些人都不会让她置身事外。
林小雅既然能把证据给陆宝韵,也能给其他人。
说不定,梁诗玥在他之前看到了这些证据。
那是实实在在的“铁证”!
是当初林小雅和陆晗商量好之后,前者暗中找人拍下来的。
这份视频能证明梁诗玥的清白。
同时也能暴露霍景玺对黄司机拳打脚踢逼供的细节。
拿这件事来指证陆晗和林小雅,恐怕是行不通了。
宫澈认真地看向陆异。
“梁同学的工作职责,就是梳理陆家涉案的证据,我对她足够信任,你呢,陆异?”
“你总把她当小女生,却忘了她不仅比你大,而经经历也同样坎坷……”
“真爱她,就让她学会独自飞翔,而不是捆住她的翅膀,让她躲在你的羽翼之下!”
陆异神色古怪地瞥他,气恼地干笑着。
“宫先生误会了,我的未婚妻是顾可可!”
梁诗玥是有独当一面的潜力,但不该用在这种地方。
陆异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
宫澈吸了一口烟,呛得直咳嗽。
“那孩子还能活多久?顾家都没指望你成为过门的真女婿,你还pUA起自己来了!”
倒不是宫澈爱打听别人的隐私。
顾淮北是他辗转提拔起来的人,想知道顾家隐秘,还不是张开耳朵,顺便听听的事。
霍景玺跟顾淮南独处的时候问起顾可可的病情,淮南也老实说了。
顾家之所以延迟顾可可的手术,是因为顾宴找医生,换了新的中药方子,继续吊着。
在风险面前,顾宴选择了保守治疗。
而陆异对此似乎不知情。
陆异张了张嘴,皱着眉头沉默。
他的确感觉到了。
顾宴只是满足了顾可可的愿望,但在生死之事上,并没有让陆异替顾可可全权做主的。
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陆异心中难免唏嘘。
可是,话说回来,当初既然是他答应的顾可可,也没理由为这个闹心。
敛起沉郁的表情,他转身往车门一靠。
“这话跟你们说不着……少给小玥安排点工作,她表面上要强,实际上脆弱着呢!”
“还有,姓洪的跟我说,丹尼尔的死是他找人收的尾。”
“动手的人是陆晗安排的,但陆晗怎么知道的丹尼尔,这个老家伙也不清楚。”
“问题就出在这儿,只要查出指使陆晗那么做的人,谜团也就解开了。”
一个不入流的小混混,跟陆晗有什么仇怨。
陆晗拿丹尼尔的死做投名状,的确说得过去,但谁会这么好心,给陆晗创造机会?
思来想去,范统的嫌疑最大,可那时候范统早就失去自由了。
难道是陆晗的亲妈?
这个女人,还真是个麻烦。
对了,纪清不是盯着这条线嘛,也不知道有什么结果了。
宫澈听到这个话题,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丹尼尔从小就是个流浪儿,到死可能都不知道自己的亲爹是江州数一数二的富豪。”
“陆异啊,命案不是经济案,那些人敢动他,也敢动你,这事你别再管了!”
霍景玺冷不丁地咳了一嗓子。
“凭什么不能管,陆异是为樊家求个公道!”
宫澈唰地扭过头去,怒瞪他,仿佛要把他身上顶个窟窿。
霍景玺讪笑着闭了嘴。
陆异深吸一口气。
“这世上,对我好的人不多,樊家给了我一个家,我为樊家做这些也是应该的。”
三人各有心思,谁都没再说话。
陆异突然想起一事,“对了,过几天宫家有个宴会对吧?樊家也收到了请柬,我想,到时候一定很热闹……”
请柬就在樊盛伦书桌上。
扉页的大字,是烫金的“宫”字。
樊盛伦只字未提,看来还没应下吧。
宫澈伸出去的腿收了回来,“什么,樊家也收到了请柬,舅舅他……”
霍景玺笑道:“老东西知道自己过不了几次生日,这么急着炫耀宫家的地位,呸!”
宫澈脸色一变,“管好你的嘴!”
陆异微微侧身,不着痕迹地隔开二人。
“没别的事,我就去顾家了,娇娇最近跟陆家走得近,你们多提醒她……”
陆家走投无路,难免会狗急跳墙。
不然,这丫头为什么会突然借钱,而且一开口就是几百万。
……
阮娇娇那种大大咧咧胸无点墨的女生,在宫澈眼里跟废物没什么区别。
但霍景玺却觉得,她率直可爱,没有豪门大小姐的架子,比起林小雅那种爱慕虚荣的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尤其是她跟陆宝韵接触之后,陆家的消息源源不断。
比那些所谓的耳目更不容易引人怀疑。
两台车在路口同时按了声喇叭,然后各奔东西。
霍景玺望着后视镜里越走越远的车尾,“你真的不想放过陆家?”
陆异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如果他知道陆家也在宫澈的报复名单上,肯定会调转矛头,让那些证据全都变成废纸。
宫澈平静地“嗯”了一声,双手控着方向盘,加速离去。
霍景玺拿下眼罩,揉了揉黑洞洞的眼窝。
“我警告你,这次别把霍家搭进去,否则我第一个不答应!”
“还有,陆异是我兄弟,他心思虽然单纯,但你要是敢害他,他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相处这么久,他一直庆幸,陆异是他的兄弟,而不是对手。
可宫澈现在咬死陆家不放,霍景玺心里没法踏实。
宫澈丝滑地超过几辆车,哼声道:“你以为我跟你一样蠢,被苏家玩的团团转?”
“既然宫家邀请了樊家,苏家肯定也会到场,你做好心理准备!”
宫家比陆家的人际关系还要复杂。
如今当家的舅舅宫宝平,是外公第一任妻子生的儿子,跟宫澈和霍景玺的母亲同父异母。
外公去世后,宫宝平继承了整个宫家的财富和人脉。
宫澈就是在他的庇护下,才能一路平步青云。
霍景玺看似没得到宫宝平的优待,但霍家能重新站起来,也有宫家的功劳。
霍景玺迟疑片刻。
“我跟陆异说好了,他也去,他是以我兄弟的身份去的,跟樊家或陆家顾家无关。”
陆异迟早要自立门户,奈何现在樊盛伦管他管得紧。
婚事上为他做主也就算了,连公司从上到下也都是樊家的人。
陆异嘴上不说,可霍景玺看的明明白白。
总有些鸟,任何笼子都关不住。
眼下唯一能牵制陆异的,除了梁诗玥,恐怕只有顾可可了。
霍景玺担心的是,樊盛伦会暗中授意顾家,在关键时刻拆陆异的台。
真到那个时候,宫澈的立场就显得很重要。
“陆异帮了霍家那么多,现在他连最重要的人都交到了你手里,你总得护他,对吧?”
“如果陆正明真跟害霍家的主谋是一伙的,大不了多关他几年,不能让陆异代他受过啊!”
霍景玺戴好眼罩,一本正经地开口。
陆异恩怨分明,对陆家毫不手软。
现在,陆家除了摇摇欲坠的陆氏集团,还有什么,陆宝妃什么也拿不出来了。
陆宝韵那点东西,还不够霍家塞牙缝的。
当初阮娇娇跟她签下的合作协议中,有个不太明显的漏洞,想让陆宝韵交出猫咖馆,还不是易如反掌。
陆异对付陆家的手段,全都在暗处。
不发则已,一发必定对陆家釜底抽薪,让那家人全都陷入绝境。
城府如此深的男大,难道对霍家就没有留后手吗?
霍景玺用脚趾头都能想到。
只是他让律师团队把陆异接触过的所有文件过了一遍又一遍,愣是没找到一点可疑之处。
这下他心里更慌了。
赖在樊家不走,原本也是想跟陆异开诚布公地交个底。
但被陆宝韵搅和了。
临走都没找到机会开口。
宫澈看他面色紧张,眼底生出一抹孤高肃杀的意味。
“你连他一个毛孩子都应付不了?这么多年吃得苦受的罪真是白挨了!”
“如果你害怕,趁早离开凤城,回到黑枭做你的教官去吧!”
黑枭的初衷是什么,宫澈根本不在意。
他借黑枭的名头,训练出来的人,都是为了保护霍景玺一路逃避追杀的。
之所以还听从黑枭上头的命令,也是想给霍景玺保留这条退路。
霍景玺听地略略挑眉,一脸不忿,“是你逼人太甚在先,我只是好心提醒你!”
宫澈踩实油门,突然的推背感让霍景玺心头一震。
随即听到宫澈冷情无比的警告。
“父亲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了,你以为他为什么要跟宫家服软,还不是怕你不成器!”
“你跟陆异是兄弟不假,但当年苏家那个老狐狸跟父亲何尝不是称兄道弟?”
“霍景玺,如果你还承认自己姓霍,不妨也弄明白自己的立场,而不是在那些虚情假意中迷失自我!”
宫澈眉头紧锁,发动机回应他的怒意,像被激怒的猛兽一样,发出低沉的咆哮。
板着脸回看霍景玺,“听懂了吗?”
霍景玺不服气地点头。
执拗地咕哝道:“你都不姓霍了,管得哪门子闲事?”
宫澈装作没听见,实则气得手指关节都发紧。
……
每次陆异来,对可可的事都亲力亲为。
顾可可难得清醒,非要他抱到后院去荡秋千。
保姆好声劝着,都口干舌燥了,顾可可还是不为所动。
要不是她身子虚弱,连走几步路都气喘吁吁,家里那些家具又得遭殃。
陆异端药上来,看她脚下虚浮地像踩棉花还不消停,把托盘一放,不由分说将她打横抱起。
“喝了药,去哪都行!”
保姆小心地支吾,“老爷说了,不让小姐下楼的……”
陆异沉了脸色。
“就说我让的,你去忙吧!”
几分钟后,顾宴看到坐在陆异怀里,咯咯笑个不停地女儿,眉头拧成个疙瘩直叹气。
管家见状忙道:“说起来,家里好久没听到小姐这么欢快的笑声了……要不我让异少爷悠着点儿?”
顾宴摆摆手,“算了算了,下不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