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可可双臂搂住陆异的脖子,偷瞄花园对面的人影。
见父亲背着手远去,嘟起小嘴,“他走了,唉,总算没有大灯泡了!”
陆异扯了扯毛绒毯子,把她裹紧。
抬手拨开她脸上乱七八糟的头发,“他是你父亲,这个世上最关心你的人,不能这么没礼貌!”
顾可可苍白的小脸扬起,“他是关心我,还是关心他自己的感受?”
“为了让他自己好受些,他居然不想让我做手术,陆异,这样的父亲你喜欢吗?”
陆异面色一滞,不解地抬眸看向那人的方向。
“不想让你手术?”
顾宴从来没有跟他说过。
要说推诿,那也只是说给顾可可养身体的时间。
拖延跟拒绝,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顾可可捏着陆异的衣袖,粉色的指尖刮弄着那几粒饱满的金属扣子。
“那天他跟大哥大吵一架,我全都听到了。”
“父亲担心手术是你的谎言,实际上是看中了我名下的财产,毕竟他亲口答应过,在我过世后,该给你的都会兑现。”
“如果我不手术,就这么用药汤子续命,说不定能多活几个月。”
“但是只要上了手术台,我可能永远醒不过来……他啊,就是这么一个人,也就你,傻傻的,把他当好人!”
许是刚了药的缘故,顾可可清醒了好一阵子。
说话也条理清晰,不像之前含混不清地呓语。
陆异看得心疼,这样纯净的女孩,身体健健康康,该有多幸福!
只有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孩子,才有这么足的底气,公然质疑父亲的决定。
陆异不置可否,在她冒汗的鼻尖上轻轻一刮,“你想多了。”
顾可可踢腾着双腿抗议。
“没有,我真的听到了……”
“我知道你不图顾家的钱,你要是心无旁骛地赚钱,比我大哥二哥强多了,是我拖累了你!”
“陆异,你不生气吗?”
她咬着唇瓣,愤愤不平。
陆异是个顶好的人。
可所有人好像都不相信。
非要整出一堆事,来考验他到底有多好!
这个世道,为什么会这样呢?
陆异拢了拢她麻杆似的细腿,扯平毯子,把她的腿脚一并包住。
清澈明亮的眼神,盯的顾可可有些心虚。
“你生气了?”
陆异摇头,拇指抚上怀中女孩微蹙的眉心。
“可可,你想动手术吗?”
不想瞒她,也不想让她胡思乱想。
现在,有必要告诉她手术的风险了。
顾可可攥住陆异腕上的扣子,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也不知道。”
她一个时而昏睡时而迷糊的病人,连治疗方案都不能做主。
至于手术的细节,就更不得而知了。
“但我知道,手术还有多活几年的可能,不手术,没几年的活头了!”
顾可可迎上陆异的目光,水蒙蒙的,委屈地瘪着嘴。
身边有这么好的人,她多想一直活下去啊!
如果明天就再也醒不过来,他怀里抱的就该是别人了!
这让她怎么甘心轻易去死。
陆异眼神微沉。
“可可,你我都谈婚论嫁了,你不是小孩子,我也不是,你可以自己做主的。”
他的声音本就低沉,加上刻意压制着情绪,自带几分魅惑。
“我自己做主?”
顾可可听得愣住,乖顺太久,贪婪地依赖顾家,差点忘了,当初是怎么厚着脸皮把陆异弄过来的了。
“对啊,我这就去说清楚。”
男人她能自己争,命也可以!
说完,她撩开毛毯,就要走。
陆异一把箍住她的细腰,“听风就是雨,我只是想听听你的意思,至于顾总那边,我自会去说。”
顾可可急躁的神色陡然一缓。
“你去说,他能听吗?”
“如果你拿即将到手的钱财去换我的自由,我宁愿自己去说,而且还要告诉爸爸和哥哥,我的就是你的。”
“就算我下不来手术台,我也心甘情愿把我的一切都给你!”
陆异值得。
就这么简单。
人都死了,给谁不是给,为什么不能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给心爱的人。
陆异听得直发笑,把她搂得更紧。
“正因为你这般毛躁,顾总才放心不下,老实待着,一切有我呢!”
钱财对他来说,不是最担心的。
只要他有心,赚钱对他而言,是最简单的事。
他无法左右的,是人的命运。
无论是他自己的,还是顾可可的。
顾可可捧着他的脸,红着眼圈,贴了上去,“我若不在了,就看不见你了,该怎么办才好?”
“陆异,我只想每天都看着你,能看见你就很知足……”
她保持着孩子心性,不懂什么风月。
真诚的话,却如一块温暖的石头,跌落陆异平淡无波的心湖。
陆异跟着一懵,正想说些什么宽慰她。
脸上突然一凉,顾可可眼角噙着泪在她臂弯里又睡了过去。
……
顾宴黑着脸,没有退步的意思。
顾淮北倒是想站在陆异这边,可一看父亲紧绷的下颌,只好闭紧嘴巴。
顾淮南听说陆异今天在顾家,风风火火地赶了回来。
刚进客厅,就听到父亲冷淡的回绝。
“可可是我的女儿,手术与否我说了算,你这个还没过门的女婿,有什么资格忤逆我?”
顾淮南龇牙挠头。
糟了!
早该跟陆异说清楚的。
抻着脑袋往里瞧了几眼,左右四顾,见没人发现,顾淮南蹑手蹑脚想开溜。
“你回来!”
顾宴一声厉喝。
顾淮南顿住脚步,不敢乱动。
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才恍然大悟,谈崩的陆异,一声不吭地撤了。
“唉,陆异,我说你……”
陆异擦着他的肩膀出了客厅,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顾淮南的手悬在半空,不知该跟出去,还是退回来。
弄懂顾宴的顾虑的确如顾可可所说,陆异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继续为可可争取,情绪在心口胡乱纠缠,只能先找地方平复一会儿。
他闷头走得急,都没注意到门口站的是顾淮南。
“犟驴!难怪陆正明不喜欢他,陆家容不下他!”
顾宴这话一出口,连自己都愣住了。
“爸!”
淮南淮北异口同声。
兄弟二人对父亲如此口不择言感到一阵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