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面闹了几天别扭，贺山青还是回贺家了。
他回家的当天，贺棠难得回家吃饭。
母子两人隔着长长的餐桌坐着，一言不发地用餐。
管家担忧站在旁边，时不时看看贺棠和贺山青的表情。
家主工作繁忙，一周只会回家一两次，和少爷吃饭的次数并不多，一般定在周日晚。
贺家家规森严，几十年前开始，用餐时就不允许发出声音。
后来贺棠当了家主，其他的贺家人都搬了出去，整个家里只有贺棠和贺山青两人。
头开始的那几年，贺棠也没那么守规矩，不忙的时候会抱着贺山青吃饭。
贺山青学说话比较晚，那时候只会说几个零星的词句，但贺棠极有耐心地教导。
但从接到那通噩耗开始，贺棠就变了。
变得冰冷且不近人情。
少爷进入叛逆期后，更是和家主针锋相对。
阴阳怪气冷嘲热讽，摔碗摔筷子，和贺棠大吵大闹。
但贺棠连一个眼神都分不过来，等他闹完了，吩咐其他人收拾，上新的餐具。
这样的忽视和冷漠，管家自己代入一下，心脏都快受不了了。
本以为这顿饭也会跟平常一样，以满地狼藉结束。
但贺山青今天却很安静地吃完了饭。
搁下刀叉，贺山青抬眼看向贺棠。
快半个月了，他终于又喊了贺棠一声：“母亲。”
贺棠起身的动作顿了顿，波澜不惊地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贺山青接过管家手里的手杖，递给贺棠，“母亲，今天过得怎么样？”
贺棠视线扫过他因为紧张而扣紧的指节。
沉默几秒，贺棠说：“一般。”
又过了一会，贺棠问：“你以后还在同学家住？”
贺山青一愣，接着有些抑制不住勾起唇角。
平常，贺棠根本不会理会自己的。
现在竟然还跟自己闲聊。
难道他离家出走这几天，贺棠真有在关心自己？
贺山青犹豫了一下，想多跟母亲聊聊天。
但是又怕说多错多，只是矜持地点点头：“过几天回来”
贺棠点了点头。
手机响起来，她朝贺山青比了个手势，跟那边聊了几句，挂断电话跟贺山青说：“我出门了。”
“好的，母亲。”
贺山青表现得很淡定，但贺棠一转身，他就咧嘴笑了。
目送贺棠离开贺家，贺山青转头往自己房间走。
穿过走廊和客厅的时候，少年神色淡定。
但越往里走，他脸上的笑就越大。
打开房间门，贺山青快步冲进房间，“呜呼”一声，整个人砸进柔软的被子里。
他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几圈，拿起手机，想跟谁说点什么。
但又觉得不太好意思。
贺山青的通讯录里人很多，什么车队兄弟社团朋友，老师亲戚的，加起来能有一千多个。
但要说特别想跟谁分享，那还真找不到。
可是不庆祝又感觉不舒服。
于是贺山青给江珩发了条消息：【少爷初到第一城区，想必一定想出去玩一圈吧，学长今儿带你出去玩玩？要几个美o陪？】
贺山青其实跟江珩就差几天出生，但他以前跳级过。
在这个时代，想跳级是很难的，因为提倡平等教育。
贺山青刚提出来的时候，贺棠没同意。
贺山青说，他和级必须跳一个。
没过几天，贺棠就找人给他办了跳级。
从此以后，贺山青就在江珩面前自称“学长”，各种犯贱，反正就是口头上占便宜。
江珩过了会才回他：【多少】
贺山青敲竹杠得心应手，一点不心虚：【先发一千万来，我帮你找个地方。】
江珩没回，过了几秒，贺山青的银行卡发出提示：
卡号1276********0628向您的银行卡5688********1234转账.00元
备注：滚。
贺山青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江珩肯定把他拉黑了。
那家伙前段时间不顾他们的阻拦去了精神病院，想找他母亲的遗物，结果不仅没找到，还把海洋之泪丢了，醒了之后好像还失去了几天的记忆，现在看谁都一脸阴森森的样子。
还不让人给他换药，搞得跟被人抢了清白之后的后遗症一样。
贺山青打算拿江珩的钱出去潇洒一番，回来给江珩带两个烧饼当报酬。
他把消息从下往上翻了一圈，不小心点开了某个聊天对话框。
消息还停在昨天。
贺山青：【[视频链接]】
白斐：【？】
贺山青：【怎么，不帅？】
白斐：【挺帅的。】
之后贺山青没回。
他觉得跟暗恋自己的人聊太多，容易让对方误会。
而且……
回想起那天看见白斐时，他站在天台边缘，摇摇欲坠，侧脸清冷漂亮，苍白透明的皮肤好似随时会消散。
简直跟那些文艺片里面被家暴欺负了的小白花角色一模一样。
万一自己拒绝太明显，他想不开自杀了怎么办？
贺山青觉得自己不能做这个坏人，所以那天虽然就加了白斐的联系方式。
本来都做好被消息轰炸的准备了，但白斐竟然没给自己发过消息。
还挺有分寸的。
比以前那些一加好友就约他去酒店的omega矜持多了。
贺山青对这人又多了几分好感。
玩了会游戏，车队有人发消息过来：【青哥，来酒吧不？】
贺山青：【？】
那人：【哎呀，还不是上次小陈嘴贱惹你生气了，这家伙想跟你赔礼道歉。】
在路口散发气息那事已经过去有段时间了。
提起这件事，贺山青脑子里就浮现起白斐那张脸。
说实话，他那时候因为贺棠不理自己已经够烦的了，想着干脆就释放一下，他们omega最重视这些了，肯定会去告自己或者讹诈。
到时候就找一堆媒体来拍，看贺棠怎么办。
但没想到等了那么久，白斐都没告自己。
还有上次他离开天台又折返回去想捡烟头，结果看见那个漂亮少年盯着自己抽过的烟头看。
贺山青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
他爹的，这人不会想捡自己抽过的烟头来个间接接吻吧，他可是听温盈说有些狂热粉丝会专门捡爱豆不要的东西，干什么的都有。
好在白斐只是把烟头丢进垃圾桶。
贺山青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苦恼。
该死的，太受欢迎了也不好。
不过看在白斐为了自己连底线都不要了的份上，贺山青觉得，下次遇见可以对他温柔点。
但没想到的是，“下一次”这么快就来了。
***
贺山青到酒吧的时候，车队其他人已经喝过一轮了。
几个人窝在一楼的卡座光影绚烂，贺山青来这好几次了，径直走到他们面前，但又忽然顿住，视线四转。
车队队长老高伸手在贺山青面前打了个响指，朝他喊：“干什么呢青哥，就等你一个人了！”
“我好像看见个熟人。”贺山青说。
老高没听见，把耳朵凑到贺山青嘴巴旁边，扯着嗓子喊：“说啥呢哥！再说一遍！”
“滚一边去！”贺山青受不了一个alpha靠那么近，一把把人推开，“老子不搞a同。”
老高笑倒在沙发上：“冤枉啊哥！我也不搞啊！我就听听你说啥了。”
酒吧里音乐没到震耳欲聋的地步，贺山青收回视线坐下，觉得自己也看错了。
那个omega看着乖乖的，估计不会来这种地方。
有人开他们玩笑：“老高你这就有点装了，青哥这么帅的你用什么拒绝？”
“就是啊，青哥长得别太标准，往那一坐，这不妥妥的周正帅哥。”
“咱们青哥简直不要太标准的好学生好吗？”
老高听不下去了：“你们能再谄媚点吗？这人还好学生？他简直不要太坏，我那耳洞和舌钉都是他骗我打的。”
其他人看向贺山青。
贺山青端着个酒杯坐在旁边，摇晃着酒杯里的红酒，痞痞地笑：“这都怕疼，你真跟了我，不得天天晚上哭成泪人。”
“我草……”老高受不了了，捂脸，“您放过我吧，大人，小的真受不住。”
贺山青哈哈笑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他旁边坐着的人好奇：“青哥你还打舌钉了？怎么没见过？”
“早摘了。”贺山青抓了个橘子剥，“那玩意吃饭不方便。”
老高比划了一下：“你们绝对不信，他之前耳朵上面叮叮咚咚打了七八个，跟卖货的一样，后来觉得睡觉不方便才只留了一个。”
“卖个屁。”贺山青把橘子皮砸他脸上，“小陈呢？”
说跟他道歉，人跑哪去了。
“他厕所去了。”老高也奇怪呢，看了眼手表，“什么情况啊，都快二十分钟了，这家伙便秘？”
说着就打算走过去看看。
贺山青剥完橘子，嫌橘子皮的汁水有点粘手，也站起来往洗手间走，去洗个手。
但走近了，却见几个人围在那，小陈无语又愤怒的声音传了过来：“我都说我不是这人的姘头了！你们有病吧！”
“你不是你凑那么近干什么？是你的omega吗你就碰！”有人质疑。
“我真服了，我看他一脸要哭的样子就问问不行吗？”
“你还说不认识！不认识的人哭关你什么事！”
老高一向护短，快步走过去，“什么情况什么情况！”
几个人让开。
昏暗光线里，贺山青一眼就看见了站在角落，抱着自己肩膀的白斐。
垂着眼睛，睫毛颤抖，好像在恐惧什么。
另一个微胖的alpha挡住贺山青视线，怒视老高：“这人动我的人，我教训几句关你什么事？”
说着，抓了一把白斐的胳膊。
白斐挣扎了一下，但到底比不过alpha的体力，踉跄几步，险些摔倒。
小陈跟老高诉苦：“不是，哥你信我，我真不认识这omega，我就是从厕所出来看见他被几个人围着，要哭不哭的，我就问问啥情况，然后这人从里面出来，非要说我是omega的姘头，我真的我冤枉啊！我还是清白之身呢！”
“呵呵。”微胖alpha冷笑，“老子的东西你也敢动，知道我爸是谁吗？”
“你跟我比爹？”老高说，“我不知道你爸是谁，但你爸见了我……我身后这位！还得喊句少爷！”
他说完往旁边一让，把贺山青给推了出来。
一群人中，贺山青单手插兜，他没看别人，而是歪着脑袋，吊儿郎当对白斐说：“喂，你哭了？”
白斐一愣。
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贺山青。
他慌忙摇头，脑袋低得更深。
胖子愣住了。
他不认识贺山青，但知道贺山青的母亲。
开玩笑，开着车把皇宫门撞烂还指着皇帝鼻子骂的，谁不认识。
胖子有些怕了，但还是强撑着，一把抓住白斐的手腕，开始强调归属权：“贺少，不是我故意找茬，而是这个omega是家里送我的，他绝对喜欢我，是我的……”
贺山青一听就乐了。
搞笑么这不是，白斐前几天才跟他隐晦告白过，怎么可能喜欢他？
他这身段这脸，两个人站一起，选谁喜欢不是一目了然？
贺山青哼了声，抓着白斐另一个胳膊，把人拽到自己面前，挑眉：“你跟他说说，你是谁的omega。”
今天是特殊情况，他允许白斐用自己的名字来逃脱困难。
贺山青盯着白斐的侧脸，没发现自己的眼睛里其实有一些期待。
但白斐握着拳，盯着为难他的胖子alpha，一字一句说：
“我不是谁的omega。”
贺山青脸上的笑逐渐收起来。
酒吧内放着鼓点明快的电音，可对方的每个字，贺山青都听得很清楚。
贺山青看着距离自己咫尺距离的人，心脏忽然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前所未有的悸动。
如果说，之前贺山青一直把眼前这个漂亮的omega当做花朵。
那么，他现在终于发现，这朵花，并非温室中精心培育的花朵，而是可以独立生长的花。
他清丽且柔弱，却又坚强。
贺山青松开手，问白斐：“你要跟谁走？”
白斐抿了抿唇，说：“你可以带我走吗？”
“可以啊。”贺山青转头对胖子说，“松手。”
胖子下意识松了手，却又不服气地想再说什么，贺山青直接一脚把人踹开，在惊呼声中，单手插兜，做出一个自己觉得特别帅的姿势：“没听见他说跟我走吗？”
他低头抓住白斐的手腕，带着人往外走。
那一刻，很多人都投来目光。
贺山青觉得自己帅爆了。
比管家看的霸道总裁电视剧里的总裁帅多了。
这简直是个完美的偶像剧开头——如果三分钟后，白斐没有摔倒，也没有踩到那里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