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根子疼需要去医院吗?”
轻飘飘的女声从耳朵旁边响起。
贺山青猛地把手机压在自己心口,然后回过头惊恐地瞪着突然凑近的温盈,头皮发麻,下意识朝她吼:“你突然凑这么近干什么!恶不恶心!”
被贺山青大声吼,温盈一反常态地没生气,而是笑眯眯的。
那种抓到了某人把柄一般的笑,让贺山青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层。
“你笑什么笑。”贺山青的语气不自觉低了下来,“有什么好笑的。”
“哥,你那里疼啊?”温盈笑得更和煦了,“怎么回事?”
从小到大,只要温盈一喊他“哥”,准没好事。
贺山青咬牙:“关你屁事。”
“还有。”贺山青强调补充,“不是我疼,是我朋友,他被人不小心踩了一脚,所以问我怎么办,我帮他网上搜搜而已。”
欲盖弥彰。
温盈也不拆穿他,顺着他的话说:“谁踩的啊?是不是故意的?这么严重的事情,可以去告的啊,要是alpha的下半辈子毁了可怎么办呢。”
“这就不用了。”贺山青大度地说,“功能没问题,就是偶尔会疼,如果拿这点小事去为难一个omega,那简直不是alpha。”
温盈笑着点头:“你人真好啊哥,那个omega跟你关系挺好吧,是不是上次你说跟你告白那个?”
贺山青顿了顿:“关系也没那么好,我就是看他可怜。”
昨晚,摔倒后。
白斐慌乱地起身,发红的眼圈怯生生看着他,一直不停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柔软黑发下那张漂亮的眼睛含着水光,脸颊泛着诱人的红,好像平安夜里的红苹果。
看着就忍不住想,咬下去是什么味道。
贺山青愣了一下,才感觉到自己有个重要的地方很痛。
痛的他咬牙切齿。
但眼前的omega哭得那么可怜,他一个英俊潇洒的、刚刚才完成英雄救美、形象高大的alpha,怎么能去责怪一个弱小无助又可怜的omega。
于是他只能咬着牙,硬生生挤出一个很无所谓的笑:“哈哈,没事儿,一点不疼。”
他摇摇晃晃站起来,感觉自己都快碎了。
缓了缓,贺山青才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白斐看着他,摇头:“我……我现在不能回家。”
“不回家你还想去哪?”贺山青问,“你跟谁一起来的?”
“刚才那个人。”白斐把头低下去,很显然他不想说事实,因此难堪地咬住了嘴唇,“我……我自己走就行了,谢谢你刚才救了我,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他说完,就快步离开了。
人一走,贺山青单手扶着墙,痛的弯下腰,嘴里骂了几句脏话。
他爷爷的,疼死他了。
贺山青回家后躺在床上还在想,爹的,真是刻骨铭心的疼,比做任务受伤还疼。
但过了一晚上,提起这件事,贺山青最先回想起来的,是白斐那双红彤彤的眼睛。
也不知道他之后去哪了。
贺山青在手机上问他有没有到家。
快半夜的时候,白斐才发来回复。
“我已经在家里了,谢谢你。”
发的是语音。
平常他的声音有一点清冷,距离感很强。
但是昨晚那条语音又带着一点感谢,像风铃一样,清脆地敲在贺山青心上。
贺山青有些出神。
等回过神时,就见温盈坐在自己对面,笑容促狭。
要是平时,贺山青肯定一把把人推开,然后直白又理直气壮地让她滚远点。
但是此时此刻,贺山青竟然有种心虚的感觉。
就是那种……自己的秘密被人发现了的……感觉。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小时候他偷偷摸摸把自己不爱吃的西兰花给家里养的小狗吃,被温盈看见了。
温盈借此要挟,让贺山青拿压岁钱买了一个小手链给她。
就是那个邪恶的小手链打开了温盈的敲诈之路,从此以后她没事干就敲诈贺山青,不是买包就是买鞋。
当然,后来贺山青很快就学会了这一点。
他不屑敲诈弱者,于是把魔爪伸向江珩,虽然江珩态度非常差,但大部分情况下敲诈都能成功。
钱到手贺山青也不花,他就纯喜欢跟江珩犯贱。
贺山青并没有思考过,他会这样做,其实是潜意识里,是觉得江珩占用了贺棠太多本来应该属于自己的时间和注意力,但是他又无法恨江珩或者折磨江珩,只好用这样“欺负人”的方式,找回一些平衡。
而同时,江珩也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才维持了这种“平衡”。
这会,贺山青并没有关注到其他的,他只是“啧”了声,心虚地推开温盈:“你别笑了,跟个老巫婆一样。”
温盈特别宽容,因为此刻她掌握了贺山青的秘密。
她拍拍贺山青的肩膀,说:“要我教你一些恋爱技巧吗?看在咱们是表的份上,可以不收你钱的。”
“我?”贺山青这回回过神来,瞥她一眼,“你有病吧,都说了是我朋友,我怎么可能有事。”
他长长的反射弧让温盈哈哈大笑起来。
贺山青被笑得很恼怒。
但思维又被温盈那句话扯着走。
恋爱……
跟白斐吗?
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毕竟白斐明明知道自己不喜欢他,还选跟自己走,这种偶像剧小白花的做法,让贺山青觉得很……惹人怜爱。
“咔嚓”
拍照声响起。
贺山青瞥了眼举着手机对自己拍照的温盈,莫名其妙:“你又干什么?”
“纪念我亲爱的表哥第不知道多少次思\/春……哎,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成,不能的话这张照片就放进‘失恋’相册。”
什么乱七八糟的,不就拍过她几张丑照,还学起狗仔来了。
贺山青劈手把手机抢过来,删了照片:“都说了不是我,是我朋友。”
他又装模作样警告:“别出去乱说,不然你知道后果。”
温盈点头保证之后,贺山青松了口气。
但下一刻又提起来了——
几分钟前,白斐给他发了信息。
白斐:【你最近有空吗?听说有家餐厅很好吃,如果你感兴趣的话,一起去尝尝吗?】
下面发了一个餐厅链接。
贺山青快速在对话框里打了一行字。
【刚才没看手机,几点去?】
又感觉不太对,把对话框里的这行字给删了。
总感觉这么回答,显得太急切了。
那回复【太好了,我早就想吃这家,今天就有空,什么时候去】怎么样?
有太舔了吧?
跟个急色的毛头小子一样。
贺山青盯着屏幕纠结了一会,又退出去在网上搜了一会,觉得网上的都太做作了。
他偏头,问坐在沙发另一头玩手机的温盈:“喂,平常有人约你出去吃饭,你怎么回?”
温盈笑笑:“怎么,有人约你朋友出去啊?”
贺山青:“……”
烦死了。
贺山青不耐烦:“你不都猜出来了,还在那装什么,赶紧过来教教我,给你发工资。”
温盈哈哈笑着,伸手拿走贺山青的手机。
看到对方发来的消息之后,温盈有点犹豫地问:“你确定他喜欢你吗?”
“你觉得我是那种自恋的人?”贺山青反问,目光炯炯,好像对方点头就能把人脖子拧断。
温盈沉默了两秒,说:“我只是怕你伤心。”
“我为什么伤心?”
因为你一看就是那种好骗的alpha,失恋了会躲在被子里面哭两个星期,见到人就问“他为什么不喜欢我”的那种人……贺泉是个不中用的,到时候最辛苦安慰你的人还不是我吗?
不过温盈也没说心里话,而是帮贺山青想了回复的话:“你就回‘我都可以,看你’。”
“这能行吗?”贺山青挑剔,“有点冷漠吧。”
“不是他喜欢你吗?你那么上赶着干什么?”
“……”
靠,好像也是。
贺山青琢磨了几秒,忽然觉得自己这个只知道花钱和谈恋爱的表妹,好像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信息发过去,很快就得到了回复:
【那这下周五晚上七点可以吗?】
贺山青在温盈的指导下回复:【可以】
回复完,贺山青觉得有点飘飘然。
同时又有一点苦恼。
他前段时间才拒绝了白斐,现在又答应跟人家一起出去吃饭,是不是会让对方觉得自己对他有意思?
在昨晚之前,贺山青觉得这个答案是否定的,但昨晚之后,他就犹豫起来了。
在设想白斐在餐厅,对自己再一次告白时,贺山青也设想了一个肯定的回复。
类似英雄救美后都会抱得美人归,小时候经常偷看表妹言情小说的贺山青,对这种套路已经熟烂于心。
甚至欣然接受。
不过很遗憾,白斐没跟他进行所谓的“告白”。
周五当晚。
贺山青特地让温盈给他搭配了一套衣服,而后开着他新买的炫酷跑车出门。
白斐定的餐厅是最近特别火的一家网红餐厅。
到的时候,他站在门口等着。
门口人来人往,但贺山青就是一眼能看见白斐。
清瘦的少年穿着质地柔软的白色丝绸衬衫,像一片柔软的云朵。
抓不住,会轻易飘走。
贺山青停好车,跟白斐一起上楼,但穿过走廊时,他总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回头一看,那个人又躲开。
贺山青可以确定那个人不是跟踪自己。
进了包间,他跟白斐说:“有人跟踪你,要我帮你解决吗?”
“不用。”白斐把菜单递给贺山青,语气很淡,“那是我家里的人。”
“你家里人……?”贺山青愣了下,又懂了。
这是怕白斐一个omega跟自己一个alpha出来吃饭,会被占便宜,特地找个人跟着保护保护白斐。
啧,真的是,他贺山青是那种人吗?
贺山青看菜单,在心里哼了一声。
而他对面,白斐仔细看着贺山青的表情,在心里松了口气。
其实那个佣人,是母亲派来监视自己的。
前几天,白斐用来逃跑私藏的现金被哥哥发现,并且举报给了母亲。
母亲怀疑白斐想跑。
这么多年,他一直想跑,并且已经试图跑了好几次,这个看上去好拿捏的少年总是藏着很多鬼点子。
全家人都防着他,紧紧盯着他。
母亲怕少了一个攀附权贵的工具,哥哥们怕他成为幸运者。
都是一个母亲,凭什么他能跑,要死大家一起死,谁都别想跑。
白斐谎称现金是贺山青给的。
母亲并不信,甚至昨晚直接把白斐送去给一个富家子弟陪酒。
攀不上贺家是很遗憾,但如果丢失了一个稀有的omega,那就更得不偿失了。
昨晚,白斐借口去厕所,想要逃跑,可那个富家子弟带着人来了,白斐忽然看见了小陈。
那天在路口说了句话惹恼了贺山青的人。
如果他在,贺山青是不是也在?
不知道为什么,尽管前几次见面时,贺山青对自己的态度并不好,但白斐在那一刻确定贺山青一定会救自己。
就像一个只有一个筹码的赌徒,把自己的所有丢进赌注,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坚定。
最后,他赌赢了。
今天叫贺山青出来吃饭,一方面是想感谢一下贺山青,另一方面,白斐也想让母亲相信自己和贺山青是有发展空间的,可以放松警惕。
白斐觉得自己算计得很好。
看到贺山青发来的消息时,白斐还想,自己或许可以在贺山青面前透露自己的困难。
贺山青既然肯救自己第一次,那他一定会救第二次的。
说不定,他不仅可以帮自己打掩护,还可以帮自己摆脱白家……
对他那种天之骄子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吧?
可是当贺山青真的问出问题,白斐却无法表现出自己的难堪。
他张了张嘴,只是说“那是我家里的人。”。
他下意识地不希望他知道自己的人生比苦情剧还恶心,不想他用同情的眼神看着自己。
就连白斐自己都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一个从小到大都被当成物品的人,那点可怜又微薄的自尊,有维持的必要吗?
白斐从思绪中抽身,点了菜后将菜单递给侍者,而后发现贺山青还在看菜单,眉头紧皱。
他忍不住问:“怎么了,不合你胃口吗?”
贺山青说:“我在思考,选柠檬挞还是草莓挞。”
白斐愣了愣,忽然笑起来。
他发现自己第一次的猜测就错了。
贺山青和自己,不仅不是一类人,更不是一个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