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过后,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当众人意识到他的存在时。他已经施施然落坐在寒儒身边,见状寒儒不由得一惊,回过头吃惊道:“师尊!?”
“嗯”,寒川闷闷地应了他一声,随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神色淡淡的,倒是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眸底偶然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师尊”,回过神来的寒儒,非常好心的提醒道:“您,您的衣襟,乱了。”
“………”,寒川立马理了理衣襟,没再做声。
“可惜了”,没察觉到异常的寒邵有些失落的说道:“师尊不能跟我们一起放烟火了。”
“无妨”,寒川掀起眼帘,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两个小家伙,淡声道:“我与你们同去。”
“果,果真!?”寒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说寒川脾气差点吧,但自沈钰出现后,他便性情大变。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今日穿的衣裳跟沈钰的一模一样,两人只觉得今日的寒川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他眉眼一弯笑了起来,感慨道:“太好了!”
放烟火的地方是一片空地,眼看着这些小家伙七手八脚的把烟花炮竹抬了过来,他伫立在不远处,眸中隐隐漾着受伤的微光。
小雪不知何时停了,在精心打扫过的空地上留下一层薄薄的绒白。
“师尊”,寒儒手里抱着厚厚一沓,已经被绘制好了的符篆来到寒川身边,疑惑的问道:“弟子数了数,这里约莫有上百张,应该是够了吧?”
“无事”,寒川微低下头,淡声回道:“为师身上还有。”
“师尊不用陪白公子吗?”寒儒将符篆都搁置在地上,随后起身说道:“放烟火这种小事倒也不用师尊亲自来,交给弟子们就行。”
“无事”,寒川转身看向一旁正在忙碌的门生们,心不在焉的说道:“一起吧。”
“轰”一声巨响,随着第一束烟火冲上夜空,众人纷纷仰高了头,缤纷绚丽的火光映入眼帘。虽然不是第一次看,但每一次都会被它的美而感到震撼。
那一声声巨响,伴随着绚丽耀目的光,宛如万千流星划过,留下一串串璀璨的光芒,美得让人沉醉。
小家伙们欢呼雀跃,眉飞色舞,就连寒儒看到精彩的部分时,都会忍不住扯一扯寒川的衣袖,抬手指着天,兴奋地说道:“师尊你看那朵,像不像杜丹盛开?”
寒川不会回应他,也不会制止他,他只是静静的欣赏着,脑海不自觉的回忆着从前。
如今的他好像失而复得,可走近了看才发现好像不是这么回事,那个陌生的名字仿佛像是一把匕首,狠狠的往他心脏的薄弱处深深刺了进去,猩红的血液顺着匕首一点一点流出。
“轰”,又是一声巨响,光亮划破了夜空,点点金光点亮了深夜的帷幕,瞬息万变的烟花如彩虹般绚烂。它们交织着,旋转着,让人目不暇接。
人们忘记了它冲上夜空时巨大的声响,忘记了深夜的寂静,破灭前的壮丽,它努力的绽放着刹那芳华,只为了留下一瞬美好。
当烟火消散之时,众人还沉浸在烟火所带来的震撼之中久久回不过神来。
“老规矩”,寒儒宽袖一挥,将怀中绘制好的符篆都尽数散了出去,提醒道:“满天星辰。”
“可惜了”,寒邵双指一探,稳稳接过,失落的喃喃道:“师尊不在。”
“不然他定会喜欢”,指尖汇聚灵力,寒辰反手点在了符篆上,符篆被赋予的灵力后当即立刻起来。唇瓣轻启,随着一段咒诀流出,指尖凌空一点,一张张被赋予了灵力的符咒,便像冲上云霄的烟火一般飞了出去。
“哗哗”几声,所有的人将手中的符篆都尽数释放,它们在半空中燃尽,最后幻化出一颗颗一闪而过,细小的星辰。
虽然不及烟火壮丽,但这么多符咒同时燃放,倒也别有一番韵味。而这也是无尘之境除夕这日的小习俗,也不知是从何时起的,自寒邵这一辈弟子拜入无尘之境时便有了。
不过令众人感到头疼的是,这天燃放的星辰咒又多又不经看,不出片刻间的功夫,夜空便再度恢复了平静。它不仅费手,费人,还费灵流,最关键的是在除夕这天燃放它,也没人知道是什么寓意,只是听隔壁的师兄弟们说,是二宗主爱看。
“结束了”,寒邵如释重负的伸了个懒腰,感慨道:“终于可以回去睡觉了。”
“走吧走吧”,寒辰搭上了他的肩膀,把人往回带,说道:“困死了。”
“总感觉今年的符篆做少了”,寒儒抬头看向寒川,说道:“师尊,那咱们也回去吧。”
“嗯”,寒川垂下眼帘,跟着众人一同转过身去。
“啊这,这……”
可就在他转身那一瞬,当即就愣在了原地,而众人亦是如此,只见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身影,此刻正跌跌撞撞的朝着这里走来。
微弱的月光在他身上笼罩上一层薄弱的光晕,他披着头,散着发,一双失神的眼眸,被隐藏在凌乱的墨发之中,远远看上去甚是骇人。
呼吸一滞,一时间竟没人敢动弹。
深夜,白衣,黑发,步伐凌乱,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此人甚至连靴子都没有穿,众人一开始还以为见鬼了,可直到他走近了才发现不是,他没有穿外衣,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的中衣。
他所露在外的肌肤被冻得通红,就连脚背也已经红的发紫,鼻尖还不时喷出一团团白色的烟雾,寒川也是至此才认出此人是谁。
瞳仁微缩,胸腔忽然传来一阵强烈的锥痛感,寒川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把他拦下,试探性的唤了他一声:“月尘?”
沈钰没有理会他,双眸空洞而又无神,被人拦住去路,他当即就绕开寒川,又继续跌跌撞撞的朝前走了过去。
“白,白公子?”眼看着他来到寒儒身边,寒儒伸出手在他面前挥了挥,不明所以地问道:“你不是醉了吗?”
“月尘”,寒川又追了过来,他将氅衣脱下,披在了沈钰身上,此刻他也顾不得其他人疑惑的目光了,他捉住沈钰已经没有温度的手,微微低头,温声道:“你怎么了?”
沈钰楞愣的,他将手抽了回来,随后又伸手探进了寒川的宽袖之中摸索,似是在翻找什么东西。沈钰怪异的行为让寒儒感到惴惴不安,他忍不住问道:“师尊,他这是怎么了?”
“你在找什么?”寒川眼里闪烁着破碎的光,他耐着性子继续说:“你告诉我,我帮你。”
“为,为师”,他木讷的张了张口,发出了细微的声音,听不清的寒川再度凑近了他,这才听到他暗哑的而又机械性地声音:“给你看个大的……”
寒川蹙了蹙眉,似乎听懂了沈钰想表达的意思,随后便从宽袖中,取出一张空白符篆递给了他。
“师尊!”认出沈钰之后,寒邵他们全都一窝蜂赶了过来,关切道:“师尊这是怎么了?”
一时间没人理会他们,众人眼看着沈钰在符篆上画符,一笔一划都格外的熟悉,寒玉率先认了出来,喃喃道:“这是,星辰咒?”
“非也”,从笔画上看,确实是众人熟知的星辰咒不错,但沈钰作的明显要比星辰咒复杂的多,寒邵不解道:“好奇特,先前一直没见过,这是什么咒?”
待符咒作完之后,沈钰习惯性的结了个手印,准备往符咒上注入灵力,众人见他双指并拢,随后凌空一点。只见他的双指闪了闪,符咒蹭一下绷直,随后又软塌塌的倒了下去。
“师尊他,他”,寒邵当即明白了一切,他瞳孔骤缩,不受控制的开了口:“没有灵力?”
呼吸一滞,众人也不由得一惊:“这……”
原来沈钰真的没有撒谎,他真的不会武功,也没有灵力,他就只是一个普通人……
“难怪弟子把剑给他时他不用”,寒儒惊住了,回想起在陈府时两人遭遇的一切,如今看来还真是死里逃生,他喃喃道:“原来是因为……”
随后不死心的沈钰又持续催动着内力,试图引燃符篆,一下又一下,可他就像个被水泡坏了的火折子,怎么点都点不着,偏偏他不死心,不断的重复着同一个动作,而众人的心情也跟着沉入了谷底,心也被揪了起来,百味杂陈。
无尘之境身为修真界位序排列前三的攻伐之道世家,其派中子弟们的师傅,不会武功,没有灵力,这,这……
“唰”的一声,无端起了一阵风,寒川忽然抬手结印,并拢悬于胸前的指尖,忽然间爆发出一道亮如白昼的光芒。
双眸感到一阵刺痛,众人猛的往后退了一步,赶忙抬手挡光,当风停止之时,光亮也逐渐变弱,众人这才放下了手。
只见沈钰手中的符咒,已经被寒川已成双成倍的灵流注入,随后像烟火被点燃一般冲上了夜空。
没有任何声响,夜空中忽然爆发出一阵超强的光亮,众人不自觉的睁大了双眸,头皮在那一瞬便感到一阵强烈的麻劲。
只见夜空忽然被一束光点亮,紧跟着就像燃放烟火一般散开,随后散开的点点星光又化作流星划过,拖出一条条亮如白昼,长长的光线。
熟悉,实在是太熟悉了,是星辰咒,可面前这个是前所未有,闻所未闻的,浩如烟海的星辰咒。
众人惊得瞳孔地震,就连寒儒都看得目不转睛,满脸震撼。可这还没完,紧跟着夜空又飘起了片片雪花,可这种雪花却又与普通雪花不同,它散发着淡淡的幽光,飘飘然落了下来。
伸出手去接,当它落在掌心上时,才发觉它一丝寒意都没有。满天星光犹如万颗闪烁的明珠点缀着静谧的夜空,似是被撒了一把碎金,身在其中,仿佛置身于仙境,美的让人陶醉。
就在众人都沉浸在巨大的星辰咒下时,而寒川已经抱着人,在飞雪的簇拥下悄然离去。沈钰依旧愣愣的,他像是在复述曾经的一切,喃喃道:“快许愿……”
泪水划过脸颊,寒川微微低头,强忍着哽咽,说道:“许了。”
唇瓣一启一合,眼神空洞而又迷离,沈钰依旧机械性的问道:“许的什么愿?”
手背青筋暴起,肩膀也微微抖动,可声音却轻柔至极:“愿你如愿。”
开春后一场大雨将所有的雪冲化,将冬季的寒意尽数冲走,春风拂面,带着泥土的芬芳,吹开了沉睡的花,吹醒了沉眠的地。
是新的开始,是希望的种子破土而出的时刻。万物复苏,大地换上了绿色的新装,春日清晨的,光透过窗台洒进了寝殿。
一盏热气腾腾的茶被搁置在了桌案上,一只纤细苍白的手欣然接过,他端起来吹了吹,随后轻抿了一口,当即手忙脚乱的将它放下,吃痛的喃喃道:“沸沸沸!”
“慢点喝”,寒川递给他一张帕子,提醒道:“烫。”
“说起来,我们也该出发了吧”,沈钰不想喝了,他擦了擦嘴,随后问道:“我们先去哪?”
“先易后难”,早已准备好了的寒川,正襟危坐在他对面,掀起眼帘,淡声道:“林坢,浮生玄微。”
“什……”,沈钰不由得一愣,喃喃道:“浮生玄微?它居然都能镇压我?”
印象中这个门派属于小门小户,在修真界位序排名中,甚至连前十都上不了,它居然有资格看管自己的尸首?这还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自你……后”,寒川无法将那个字说出口,他解释道:“浮生玄微攀附上十二屿,在十二屿的扶持下,如今的浮生玄微已与从前大径相庭。”
“浮生玄微”,沈钰念着这个名字,开始回忆,他抬手摩挲着下巴,问道:“我记得他家少主是季阳,季瑞风,如今可是他作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