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部安排好,剩下的就好办了,独孤靖将她说的一一记下,才道:“殿下,那左相一职?”
慕容清笑道:“没有左相,今后玉珲唯有一位丞相,便是您,朝中本就不该分散丞相之权,否则结党营私之事也不会如此之多,舅舅,吏部负责官员任免调动,您先代管着,我也放心。”
所以她方才说让宇文翀选好侍郎要给他过目,原来是早就想好了要把吏部给他管。
六部重新洗牌,丞相一职再不分左右,权利归拢,这些安排意义有多大,没人比独孤靖更清楚,他正色起身,敛衣下拜:“殿下英明,臣拜服,多谢殿下恩典!”
慕容清没有急着去扶他,而是轻笑道:“朝中诸事上报到舅舅手里,您汇总过后作出决策,再报与太极宫,最后,才是建章宫,舅舅可明白?”
独孤靖想起方才在宣室殿的情形,他这时才明白她那句“以后少不得要劳您常去太极宫”是何意。
“是,臣明白,有殿下在,是臣之幸,也是百姓之幸。”
于朝臣而言,英明的君主不会让明珠蒙尘,知人善任,可以实现他们的报复和理想,是大幸,于百姓而言,掌权者有仁德之心,有雷霆手段,除奸佞,用贤臣,那百姓的日子就不会难过到哪去,这也是大幸。
慕容清知道独孤靖会明白这些,否则也不会放权给他。
她伸出手,轻轻扶起这位为了慕容氏,为了朝政操劳半生的丞相:“舅舅请坐,还有一事,督察院那边多是世家子弟,劳烦舅舅考察一番,有能力者调往各处,无能者罢免,将重要职位全部空出来,从翰林院挑选平民出身的官员顶上,今后督察院中,不得有任何一个部族或世家之人掌事,此事甚重,望舅舅心中有数。”
独孤靖心中震动不已,他为官多年,一直面对着慕容迟慕容珏那样的君主,党政之下处处掣肘,言官都长着同一条舌头,一条为部族世家而存在的舌头,纵然他有心整治,也不过扬汤止沸,他自己都记不清多久未从上位者口中听见这样清明的决策了。
他在君主昏聩和朝堂倾轧中渐渐麻木的抱负与热血再次沸腾,世家勋贵垄断高位,侵占朝堂,断了万千平民学子的青云路,这情形并非一日可改。
而慕容清从督察院入手,直击要害,想来今后的朝堂,必定会慢慢变成他们这些臣子与百姓最希望看到的样子。
他知道慕容清敬重他,可依旧再次起身弯腰行礼:“臣代朝中同僚,与天下百姓,叩谢殿下大恩!”
独孤靖跪拜在地,眼中涌出热泪,他这个自小隐于深宫的外甥女,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长成了一位合格的君主。
虽然生性凉薄,行事手段残忍狠辣,可她的作为与决策,无一不是为了玉珲,为了百姓考量。
为君者,当以雷霆手段止戈镇邪,以仁善之心爱护百姓。
这些,慕容珏与慕容迟都没有做到,可慕容清做到了,这让他作为臣子,如何能不激动。
慕容清成全了独孤靖的忠臣之心,等他拜完,才再次将他扶起:“舅舅心中所想我都明白,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朝中格局更改并非一日之工,我如今虽有一些权力,可毕竟龙椅上还有皇兄在,为顾及帝王颜面,许多事,都不能放于明面,还需舅舅费心,助我一臂之力。”
事情都已安排完,她如今这般说,独孤靖往深处一想,便立时会意:“殿下言重了,臣定会辅佐殿下,成就功业,还请殿下放心!”
见他听懂了言下之意,慕容清这才舒心一笑:“舅舅不必拘着礼,方才的金缕银丝有些腻味,这沐雪银针还不错,香气清长,皇兄不喜欢,我倒觉得很适口,舅舅尝尝。”
慕容清敬着他,独孤靖也坦然接受,不拿乔,依言端起茶盏浅尝几口,确实如她所言,清淡适口,如同方才的谈话一般,将他心中积压多年的浊气一扫而空,让人松泛了不少。
太极宫这边二人喝着茶闲聊,不多时慕容玉也到了朱雀殿,又命人传了膳,甥舅三人难得齐聚,席间相谈甚欢。
再看建章宫那边,阴云笼罩,宣室殿内瓷器砸了一地不说,晚膳刚奉上来,慕容珏就一把将紫檀膳桌给掀了,让一旁的莫与安叫苦不迭。
“陛下息怒啊!如今叛乱已平,赫连部也受到了惩罚,您何苦再跟自己过不去呢!”
莫与安一壁劝着慕容珏,一壁上宫人去传御医,好巧不巧,来得是谢宴卿,他以一手金针术闻名王庭,在不久刚被提拔为御医署副使。
慕容珏还在气头上,见着谁都没个好脸色,直接大手一挥:“滚!朕没病!请什么脉?!”
谢宴卿见这模样也没露一丝惶恐,只是退开几步,淡定地站在一旁等候,听莫与安劝道:“陛下,如此动怒于龙体无益啊,还是让谢御医为您请个脉吧。”
这种话放在平时没什么,毕竟莫与安是御前大总管,他的话有时候慕容珏也能听进去一两句,可这会子在慕容珏听来,就有点火上浇油的意思了。
他上前两步,微微眯着双眼,语气森冷:“朕这个皇帝如今说话竟是全然无用了,连请脉与否都由不得朕自己做主了是吗?”
莫与安哪有这样的意思,可也知道他这是有气没地儿撒,冲自己来了,只得忍着:“奴才不敢!奴才只是担心您气着自个儿,绝无半点其他意思啊陛下!”
慕容珏冷冷地看着他:“方才慕容清下令丝毫没有问过朕,你竟也应和的快,你到底是谁的奴才?!”
这是指摘方才慕容清让他招御医的事儿了,莫与安心里膈应,面上还是一派惊惶地跪下:“陛下恕罪!殿下是圣女,奴才只是个下人,不敢不应承着,面上做做样子罢了,奴才只忠心陛下啊!”
慕容珏闻言冷笑一声,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收敛怒气,转而在旁边椅子上坐下:“既然人都来了,那就诊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