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之际,天空染成了一片惨烈的红,如同洒落的鲜血,在云层的缝隙间四散涌动。晚风从远方吹来,带着凉意,裹挟着草木的清苦味道,在天地之间无声回旋。
顾栩言口中有血,从唇角溢出,冷白的皮肤被镇于鲜血之间,温热,血腥……
他看了乔木一眼,满眼不舍,像是穷尽一生的情深,眼睫轻合——
哥……
你别走啊……
我在这里,你还能去哪儿呢……
医护人员蜂拥而上,动作迅速而精准,带着氧气罩、急救箱、担架,呼喊声此起彼伏。有人在清理顾栩言身上的血迹,匆匆为他套上氧气罩,检查脉搏和呼吸,脸上是严峻的神情。
急救指令像连珠炮般交错,他们的声音随着心跳监测仪的滴滴声混杂在一起,变得模糊不清。
鲜红的血像无声的潮水般涌出,将白色的急救单迅速染透,刺目的红色在落日余晖中尤为触目惊心。
担架上的顾栩言一动不动,稍有闪失就会彻底破裂。医护人员的步伐急促,每一秒都显得无比紧迫。
乔木的眼神始终追随着那道身影,纱布之下,双眸失色。晚风簌簌拂过他的衣角,掀起那被血污染脏的布料。目光空洞而死寂,怔怔地望着远处的救护车逐渐驶远。
风掠过他的脸庞,绕过他的肩膀与背脊,将额前被汗水打湿的碎发轻轻扬起。
可是内心深处,却仿佛一片空白,没有痛苦,没有恐惧,甚至没有一丝希望。他什么都感觉不到,只剩下无边的麻木,像掉进了没有尽头的深渊。
他挣扎着想追过去,指端一寸一寸用力,却依旧觉得彻骨冰凉。伤痕累累的身体不再听从他的指挥,没了顾栩言,他与世界断联。耳边的声音逐渐变远,世界开始旋转,他的视野忽明忽暗,意识如同破损的风筝,随风飘摇。
顷刻间,眼前彻底一片漆黑。最后一缕落日的余温在脸上消散,连同顾栩言的气息一并远去,而意识被无尽的黑暗吞没。
红霞一点点在天际消散,光芒逐渐暗淡,仿佛一场短暂的燃烧正走向终结。夜色正在逼近,天地间的色彩被吞噬殆尽,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在不远处伺机而动。
日暮已尽,天地无声。
天空下了雨,细密如丝,将天地笼罩着,一片阴霾。
乔木蹲在花圃下,看着无边丝雨,花被淋得娇艳,所以没有人管他会不会淋湿。
乔木拿一根棍子,戳着脚下的泥土,百无聊赖。
一个小孩没意思,他想要回家。
可家里也没意思,没有人爱他。
“你在这里干什么?”一道声音响起。
成年后的顾栩言撑着透明的雨伞低眉看他,“好可怜的小孩啊,没有人要吗?”
小乔木抬眼看了那个人一眼,觉得有些难过,与生俱来的难过。
顾栩言眉眼温柔,“没有人要的话,那我就捡走了?”
很简单的话,可乔木就是痛哭到无法止息。
哥,你把我带走吧……
无论哪里,我都陪你去。
顾栩言把他单手抱起来,乔木伏在他肩膀上,小小的人,满脸都是眼泪。
可顾栩言的身影很快就消散,门前的雨停了,乔木被轻轻碰了一下,于是花和雨都化作虚无。
长长的过道,只有乔木一个人的身影。
心痛与现实相连,灰败的色调转做眼前的黑暗。乔木在一片痛心的昏沉中缓缓睁开眼睛,心都是碎的。
视野模糊不清,白色的天花板像是覆了一层雾。耳边的机器嗡鸣若有若无,像从极远的地方传来。
视线还没有清晰,他便强撑着起了身。强硬地撑着手边的扶手,跌跌撞撞地朝门口走去。护士发现了他的异样,连忙上前阻拦:“你不能乱动!你需要休息!”
乔木推开她,眼神涣散却带着决绝,像个失控的幽魂,拖着沉重的身体一路寻找。
诊室的字牌在视线里模糊又清晰,在视野中虚花。他晃了晃头,步步踉跄,一个人在偌大的医院寻觅,跌跌撞撞地穿过一条条走廊,四周有人推着医疗设备快速经过,声音重叠在一起,像另一场慌乱的梦。
他咽了咽口中的津液,眼前发黑,终于在某个节点,摸到了有顾家人的地方。
来来往往的医生进进出出,大量的医疗用品送进送出,手术室的门开了又合,有人出来和坐在长椅上的严晴说着话。
乔木口中漾起了一丝血气,强撑着一步一步过去,看着那个送出来的单子。
他听不清这些人的话,每一句都夹杂着杂乱的噪音。
有人来扶他,手也是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
那张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病危通知书。
乔木的心狠狠抽痛,整个人僵在原地。不敢去看字眼,目光却控制不住地黏在上面。签名栏里,“严晴”两个字静静躺在那里,如同盖棺定论,薄如蝉翼的希望被轻易撕碎。
漫长的绝望里,电梯口方向有人匆匆赶来,高跟鞋发出啪啪啪的声响,连成一串,林莉大概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过,泪痕交错的流着。
“严晴!言言!言言现在怎么样了!!”她的声音尖利而慌张,一进来就失掉所有风度。
“说话呀!!”“怎么样了!!!”见她不答,林莉立刻承受不住了,催促严晴回神。
严晴缓慢地抬头,目光也是没有一丝生气的,在她的脸上,是之前从未有过的狼狈和萧索。深吸了一口气才说话,声音平静而绝望:“已经……签过两次病危通知书了……”
轻飘飘一句话,林莉的脸色瞬间惨白,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不可能,怎么会呢?他走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他说……”
他说很快就回来,不会让严晴发现。
他说想见那个人。
他声泪俱下,求林莉替他遮掩。
才仅仅是几个小时的时间,怎么能告诉她,顾栩言命在旦夕了呢?
林莉崩溃了,她双膝一软,重重地瘫坐在地上,双手抱头,痛苦的哭泣声如同撕裂的嗓音:“言言!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她的哭声在空旷的病房里回响,仿佛连空气都在为她的痛苦而颤动。
“你骗我的吧?”
“是不是觉得我把他放走了,所以你骗我?是要给我一个惩罚是吧!”
“那个贱人怎么会出现在京市!!!”
“你们都知道对吗??那个疯子!我要杀了她!我一定要杀了她!”
“她敢动我的言言!我跟她拼了!!啊啊啊啊——”
她慌乱地想要站起,好像要立刻提刀去再杀乔月儿一万次,万万次!
可腿上没有力气,几次都瘫软,有人扶着她也没有用。可就在这个时候,林莉无意中瞥见了在一旁的乔木愤怒在这一瞬间瞬间点燃,冲向了乔木,毫不犹豫地扬手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