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有一天,午餐时刻,她边吃三明治边告诉他,自己拼命画画的动力所在:
“我想归国。”
“嗯?啊回国吗?当然要回去呀!学业完成后,我们不都是要返华的嘛?”
“不”
沐瑾晴摇头,大声澄清:“我的意思,一旦存够盘缠,就算学业未成,我也要回国。”
“怎么了?家里出了什么状况吗?那么着急?”
“家里没事,是我自己的缘由”
说到这儿,她露出少女般的笑意:“我不想与夫君分开太久。”
柏晔手中三明治猝不及防滑落至地,许久,尴尬拾起,谨慎包裹好用纸巾,扔进了垃圾桶:“原来你的恋人在国内?”
“不是恋人,是我丈夫,我已婚了!”
起初柏晔静默不言,而后突然忍耐不住,诧异地质问道:“开玩笑吗?20岁你就结婚了?”
沐清霜眼眸震撼地望着他,“我说过,我已有家室之名!”
“我明白,因此我之告白纯属衷肠袒露,只为这段情感划上庄严的休止符。你不需接纳我,但我希望能化为你真挚的挚友。”
想成为她的朋友?这算是一种放手,还是一种不舍呢?
沐清霜回应道:“裴师兄,如此你让我处境堪忧啊。”
“无须困扰,我不会强求你的回应,也不愿加诸你任何压力,只盼能倾诉此份爱意,即使遭受拒绝,也要堂堂正正。这样,我的心中才可能画下终结的句号!”
“那么,我会诚挚地告诉你一次,裴师兄,我不曾接受你的表白,心中仅爱我家夫君一人。”
“好吧”
自那以后,裴晔真的保持了一段适宜的距离。
他再不单独相约,也不私下找她。即便在市井中偶然相遇,也不会如以前般伴其身旁同画风华。
他们之间的界线,犹如好友与痴恋者间的微妙平衡。
既是同窗,又是超越同窗之谊的亲密伙伴。
裴晔分寸把控恰到好处,不令她感到不适,也不远到生疏,时光就这样悄然流逝了大半年。终有一日,沐清霜不慎失落了画册。
画册记录了她这一年来全部的练习作品和未完成的草稿,她寻觅一整日,焦急之下额头满是汗水,甚至焦虑至肠胃疼痛,仍然没能寻回
眼见医院病床上挂着点滴泪光闪动的沐清霜,裴晔默然离去。
历时三昼夜,他发动身边的亲朋好友,最后从一位老乞丐手中以一千欧元赎回了那册宝贵的画卷。
裴晔将画册送还,歉然道:“不好意思!好奇心作祟,所以我翻阅了你的画册,你不会介意吧?”
“哎呀,没有关系!你能找回它我就已心怀感激,又怎能怪你浏览了我的画作呢?况且画便是用来给人观赏的。”
“我特别钟爱那幅最下方的,用淡蓝彩铅轻绘的那一幅”裴晔兴趣盎然地追问,“那是海洋吗?”
“我也喜欢那一幅,只不过,并非海洋”
“那是什么?”
“一片荷塘。”
裴晔目光一亮:“是蓝色的?荷塘?确然,星空下的荷塘呈现出的是深蓝之色吧?那么那些珊瑚似的细微之物,不是珊瑚或鱼类,该是荷花和莲蓬吧?”
对于未完成之作,她并未详谈,只笑道:“你说是就是,不是也就罢了”
“哎,你告诉我吧!我很钟情于那幅画,等你画完,我会买下的。”
画被他人欣赏,让沐清霜心中喜悦无比。
“可惜老师并不认可,我曾分享过这些构思,他便网上搜索了荷花的图片,然后你知道的”
“我明白了。然而,我认为你应该坚信自我。”
“暂且搁置一下,有朝一日我会将它完成的”
听到她提到暂且搁置,裴晔的表情微震,他闪烁的目光询问:“所以近期你不打算完成它了吗?真是遗憾,我还在期待成稿,相信一定出类拔萃”
“等我有时间,定会将其呈现。”
“到时候务必要第一时间展示于我。”
“一定!”
那时她多么懵懂,还以为看看不过是寻常,未料所谓的“看看”,竟和“擅自占有”一脉相承
其实,沐清霜也确实喜欢那幅画。
之所以暂且搁置,自有她的想法。只是,许是因为听闻他人的喜爱,重又唤起了创作的灵感。
当晚,她便一夜未曾停笔,画到清晨。
之后的数日,除了授课便是埋首于画卷,整幅画最终一气呵成,虽不至尽善尽美,但对于她已是无须增减之处。
既已承诺画成后首先给裴晔观看,沐清霜便决定不必劳烦他上门,直接发送了照片过去。
而那张照片,竟成为了她跌入万劫不复之深渊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