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夏想:对宋媛来说这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她太累了,独自一人在漫长的黑夜中行走,默默忍受孤独和同龄人的排挤,本以为曙光就在眼前,但命运的无常再一次将她打入地狱。
“她不希望我们哭,她就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啊。”姜月说。
却夏摸了摸脸颊,触手一片湿润。
她抽出两张纸巾,低头擦干净眼泪。
“她走得时候没有痛苦,脸上带着微笑,她应该很开心,终于能够离开这个并不爱她的世界了。”
宋媛是吞安眠药自杀的。她提前将人支走,去浴室洗了个澡,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坐在梳妆台前化了个妆。
她本是美人,稍微一化,整个人都明亮起来。
自从生病后她就没化过妆了,日渐衰弱的躯体,干什么都显得力不从心,就连以前每天都做的事也觉得有些生疏。
化完妆后,宋媛认真注视着镜中的自己,足足看了十分钟,末了,对着镜子露出一个笑容。
她起身挑选了一张最爱的黑胶唱片,放入唱片机中,女歌手沙哑磁性的声音响起,听着音乐宋媛躺在床上,握着手机,安静等待着。
物质上姜父从不曾亏待她,仿佛是要把过去二十多年的空缺补上,琳琅满目的礼品堆积在房间里,好多宋媛都还没来得及拆开,这张黑胶唱片也是姜父收罗来的礼品,此时听着,心里别有一番滋味。
做下这个决定,很难很难。宋媛设想她离开后大家的反应,心里充满歉疚,但她实在是太累太累了,这场病成了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很想活着,但已经找不到生存的意义。
姜月归来,最后一点遗憾也成功圆满。宋媛唯一放心不下的胡灵也有了治愈的希望,这个世界已经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原谅她不是一个坚强的人,但疾病的折磨太痛太痛,她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手术成功的消息传来,宋媛安详地闭上双眼。
房间里安静整洁,散发着淡淡清香,女歌手继续歌唱着,床头柜上摆放着一个空药瓶。
姜月推给却夏一封信,道:“这是宋媛留给你的信。”
姜月起身告辞,推开咖啡馆的门时一阵猛烈的风袭来,姜月扶好贝雷帽,一直在门口等待着的宋飞翼上前揽着她离开。
宋媛给他们每个人都留了一封信。
姜月也有。
“阿月,很抱歉伤害了你,虽然知道你已经不在意那件事了,但我还是要再次向你表达歉意。
季成益并非良人,你们虽从小一起长大,但他早已经不是你印象中的那个少年。在妈妈找到我之前,季成益就背着你干了很多错事,他行事隐秘做事不留痕迹,要不是我的一个朋友透露,我也不知道他私底下生活竟如此糜乱。
和妈妈相认后我将这件事告诉了她,我们一致认为要将这件事对你的伤害降至最低。妈妈清楚你的性格,没有证据你不会轻易相信,于是我主动提出插足你们二人,方便你看清季成益的真面目,妈妈一开始很犹豫,后来查出病后,不想让你伤心便决定将计就计。
季成益确实是一个虚伪小人,我不过是将你的身世透露给他,他就迫不及待地要将你甩开,后面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至于在嘉禾小区打伤我一事,你也无需自责,当时为了激怒你所说的那些话,后来我认真回想过,未必没有几分真心。好吧,我承认当时确实很嫉妒你,这幅丑陋的嘴脸本不想让你知道的。
不说这个了,说另一件事吧。
你那么聪明肯定已经猜到了,没错,宋飞翼是妈妈安排在你身边的人。不过你不要误会,当初妈妈这样做是放心不下,想找个人来照顾你,于是她找到了自己的好闺蜜,发布了这个任务。后面的发展也是我们没想到的,不过现在想想宋飞翼确实把你照顾的很好。
我看男人的眼光一向很准,放心吧,宋飞翼不是季成益那个人渣,他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你,带着我的祝福好好生活下去吧,连着我的那一份。
——宋媛留。”
“风太大了,沙子进眼睛了,宋飞翼,我不是在哭。”
“我知道,宝贝。”宋飞翼捧着姜月的脸颊,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回家吧。”
…
却夏没有拆开那封信,目送姜月的身影消失后,她在咖啡馆坐了一会,有些出神。
心脏闷闷的,感觉有点呼吸不过来。不仅仅是因为宋媛,而是想到了公冶纵。
公冶纵的病情一直是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一根刺,这根刺一日不拔除,心口的伤痕就一日不能愈合。
“这位小姐,介意我坐在这里吗?”
一大片阴影忽然将却夏笼罩。
男人的个子很高,穿着黑色高领毛衣,戴着无框银丝眼镜,手持一杯咖啡。
还没等却夏回应,公冶纵就不容拒绝地坐下来,手臂隔着桌子伸过来抬起却夏的下颌。
“看起来很不开心?”
指腹擦过湿润的眼角,公冶纵收回手,舔了舔。
“苦的,这么伤心。”
却夏回过神,看着桌对面的公冶纵,情绪忽然在这一刻爆发。
她明明不想哭的,但眼泪怎么也忍不住,顺着脸颊大颗大颗向下掉。
“公冶先生…”
却夏只能一遍遍重复这个名字,只有得到回应,内心深处的不安才有所缓解。
公冶纵在却夏眼泪落下来的那刻就彻底慌了,商场上叱咤风云的公冶家主,像个没经验的男生,搂住他的珍宝,一次次认真回应。
“我在。”
“在呢。”
“别哭了,宝宝。”
这一幕很快引起了咖啡馆里其他人的注意。
人们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奇,各种目光偷偷摸摸看向窗户边抱在一起的两人。
高大英俊的男人搂着怀中的少女轻声安慰,阳光落在他们身上,这一幕好看的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