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他!
按理讲曹家灭门案还未查清,现在办丧事不妥。
可是衙门办案速度一向不快,若是一直拖着,久不入土,确实说不过去。
况且,曹员外是梨县的富贾,这样的人家被灭门,府中巨额财富绝对备受关注。
而陈宁作为曹家女婿,于情于理都应该帮忙操办这场丧事。
至于曹家财富……
叶溪勾唇冷冷一笑。
梨县郊外别院
韩潇正坐在屋子里擦剑,夏安急匆匆跑进来,满头大汗。
“何事?”利落将剑收回剑鞘,冷声问。
“曹家今日办丧。”夏安道。
“办丧?”韩潇疑惑。“曹家人都死绝了,哪来的人为其办丧?”
“是陈宁,就是曹家的女婿,陈记糖水铺的东家。”
“所以曹家人的尸体他已经去衙门领走了?”
“昨天傍晚才派人拉走的,不过衙门仵作已经验完尸,确实在肠道里找到枇杷的残留,曹家人也确实死于鸩毒。而且属下带人在曹府上下搜寻了好几遍,都未找到账本。”
夏安如实禀报,单膝跪地,郑重请罪:“是属下无能,请大人责罚。”
“曹谨能在梨县盘踞多年,处事一定非常谨慎,这么重要的东西,若我是他,定会放在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
“可最安全的地方,难道不是曹府吗?”
“未必。”
韩潇冷笑,漆黑的双瞳瞬间闪过一丝寒光。
“眼下最重要的是跟紧陈宁,抓到他背后之人!直觉告诉我,他这个人一定不简单!”
“是,属下明白。”
“另外,去准备一套白衣裳。”韩潇吩咐道。
白衣裳?
夏安一愣,试探的问:“您也要去曹府?”
“不能?”韩潇未答反问。
“当然可以!”
夏安被吓得一惊,不敢多问,躬身退了出去。
屋内重归宁静,韩潇起身走到窗边,眺望着院子里已长满新芽的梨树,陷入沉思。
曹府大门在出事那日就被官府封闭,事隔多日又重新打开,偌大的门前今日丧幡悬挂,门口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大厅的院子里摆满了棺材,上面铺着白布丧幡,前面立着牌位,刻着名字。
无人哭丧,只有陈宁身穿麻衣站在门口,一脸哀痛的迎接前来吊唁的亲朋。
“魏国公侯府,魏叶氏到。”
随着一声长长的唱喊,叶溪提着厚重的月白色长裙端庄的踏进曹府。
众人只听闻魏国公世子娶了一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年前就回乡祭祖,一直深居简出,没人见过其容貌。
没想到今日居然有幸得见,无不伸长脖子探头瞧。
陈宁率先迎上前,在见到叶溪时,眼神一闪,立即躬身行礼。
“草民见过世子夫人。”
“陈公子不必多礼,我也是受京中婆母所托,前来吊唁。曹家遭遇此等事,实在令人心痛。”
叶溪说完装作面色哀痛望一眼四周。
“多谢老夫人与世子夫人关切,陈某做为女婿,也只能尽到绵薄之力。”
“陈公子有情有义,已经仁至义尽,只希望官府能早日抓到凶手,还曹家一个公道。”
“是,夫人请。”
说完,便让一位老者上前引着她继续往前走。
在略过陈宁时,眼角余光突然瞥见陈宁眼底闪过的一抹狠厉。
叶溪心中一抖,捏紧烟霞的手继续往前走。
古代的祭奠仪式繁缛且复杂,等上完香再拜别亲人之后,还得去偏厅喝茶吃丧食才能离开。
而她是女眷不仪与外男同坐一处,烟霞接过楚管家手里的帷帽,细心替她戴上。
跟在后面的楚柏眉头就未松过。
京里对于这位少夫人的看法他多少知道一些,但没想到轻视到如此程度。
哪家高门让一个女子单独替夫家参加丧礼?
且不讲,前来参加丧礼的都是男子,少夫人同他们待在一处不合适。
像这种丧气的地方,哪里一个新妇能随便踏进的。
即使国公府与曹府有旧,派他来送一份帛金便可。
而少夫人也是一个能忍气的,他接到消息忍了许久都不敢禀报,而少夫人听了却全然不在意,仿佛与自己无关。
也不知是真的胸襟豁达,还是被伤透了心。
“参见世子夫人。”
厅里原来坐着许多人,见她走进来,皆起身行礼,众人脸上表情各异,好奇,疑惑,探究,鄙夷。
还有伸长脖子想往她帷帽里瞧的。
叶溪借着烟霞胳膊的力挺直脊背,端庄的往里走,坐在下人引见的位置上。
楚柏与烟霞各立一边,像门神一样守着。
对于参加丧礼这件事,烟霞也是不愿,更憋屈的慌。
更何况曹家满门死于非命,这地方更是不详的紧,生怕出什么问题。
但看小姐神色自然,毫不在意的模样,只能忍着气,乖乖守着。
厅内很安静,偶尔传来茶碗碰茶盖的声音,因为安静,所以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叶溪挺直脊背,刚好借帷帽的便利打量厅内的人。
曹家做了一辈子生意,前来吊唁的应该也是与之有生意来往的人,可今日前来的人倒是有些奇怪。
就好比眼前这位,满脸横肉,浓眉,大眼,眼神如炬,宽厚的肩膀,双手宽而大,虎口处还有老茧,根本不像生意人。左前方那位,身材纤瘦如竹竿,单眼皮,黑眼珠微微上翻,嘴微翘,像极了一只老鼠。不禁让她想起“贼眉鼠眼”这个成语。
并且这两人的目光自她踏进厅里后,就没挪开过。
瞧得人心里发毛!
“看什么看?!我家夫人岂是你能随便看的!”
一直憋着一口气的烟霞实在忍无可忍,鼓足气冲对面呵斥道。
瘦如竹竿的男子摸了摸下巴轻浮笑道:“远在京城的魏世子都不怕自己夫人被看,我们不过是瞧几眼,又不会少一块肉,你个丫头乱叫什么。”
“是啊,都听说世子夫人绝色无双,即使在京城也是难得的美人,平日里咱们哪来这福气。”坐在后面的一男子附和说道。
此言一出,厅里瞬间响起一片哄笑。
“你们!你们果然都是登徒子,自己家里没有女眷吗?若是她们也遇今日之情形,也能如此哄笑吗?”
烟霞气得声音发紧,声音都带着哭腔。
“即使我们家贫,也不会让女子抛头露面,更不会让夫人单独替夫家参加丧礼,也就魏世子大方。”
厅里笑声更盛,一直没说话的楚柏气得握紧拳头就要上前,却被叶溪拦住。
原来出门前烟霞担心的一直是这个。
叶溪抬头望着对面笑成一片的男人,冷声道:“你们在丧礼上如此出言不逊,若曹员外泉下有知,心里不痛快,仔细半夜去梦里找你们。”
此言一出,大家皆噤若寒蝉,面面相觑。
果然,只要拿出鬼神一说,没人不害怕。
厅里安静下来,叶溪又气不过继续道:“不管前来吊唁的是男是女,皆是一份心意,大家都是来送曹员外最后一程,在这样的场合,希望大家自重。”
“笑话,女子应该待在府里,相夫教子,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一个年长的老者,头发与胡子皆已花白,严肃呵斥道。
好好好,非要在这个时候跟她论男女平等是吧。
迂腐,顽固不化!
叶溪瞬间起了斗志,不管不顾起身走到老者面前,隔着两三步的距离,先行礼再反驳:“你这话我不敢苟同,女子怎么了?女子怎么就不能露面?什么相夫教子,女子的价值根本不在这上面。且不说古有花木兰替父从军,往近了,北苍还有女将军上阵杀敌,只有迂腐的人才会认为女子只能相夫教子!”
“你……你强词夺理,北苍岂能与我们东盛比,女子就该好好待在家里。”
或许从未有人如此同他说话,老者被气得胡子直抖。
叶溪忍不住翻白眼,反正隔着帷帽也没人瞧见。
冷哼道:“你也是女子生养的,为何如此瞧不起女子?今日我不过替魏国公府前来吊唁,就要遭到你们如此哄笑,他日,若是你们家人也被这样对待,你们心里是何感受?”
这万恶的封建礼教,以前只看电视上演还不觉得。
如今真正体验一把,真是憋屈的慌!
不过是参加一个丧礼,被一群男人在这里指三说四,真是气人!
“在下倒是觉得世子夫人这番话震耳欲聋。”
一记熟悉幽冷的声音在厅门口响起,叶溪心口一紧,抬头便撞见一张熟悉的脸。
果然是韩潇。
这是他们第三次见面,前两次都穿着一身黑,显得整个人十分肃冷。
今日却换上一身月白宽袖长袍,对襟交叉仅用一根同色腰带固定,整个人少了一分肃冷,多了几分温和。
因为个子高,所以衣服穿得极为妥帖。
黑发尽束,用一根白玉簪固定,倒显得整个脸庞轮廓流畅许多,但依旧怪异。
这五官无论看几次都觉得奇怪。
“你又是谁?怎能随意插话!”老者被气得脸发紧,没好气说道。
韩潇双手一背,潇洒走进厅里。
冰冷的眼神快速扫视一圈,最终定在老者身上。
“在下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说的有理。这天下,哪位男子不是女子所生所养,既是女子所生所养,咱们就应该给予她们应有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