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次发现尸体是在十六日前,共九具,分别在不同地点……”
“死者身上之物未少,并非劫财。”
“仵作验过血,未发现毒性。”
“九人身份已查实,因死状一样,我俩一直在找寻九人共同特征。”
“九人来自不同坊市,最大者八十六,最小者十七,其中有二人互识……”
“案发后,我让体宗盯着九家人,未见有异。”
“街坊邻居也都详细问过,九人或与外人有仇怨,却远不至于仇杀。”
“有怨者皆已审讯,无一有嫌疑……”
……
光是说首案卷宗和调查经过,就用了大半个时辰。
拓跋天喝了三杯茶,又道:“基本情况就是这般,沈哥,你有什么想法?”
“没有想法,只有感触,”沈青云叹了口气,“从查案的范围和深度来看,只能说你哥俩非常用心了。”
二人闻言,鼻子一酸,泪都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可惜查无可查,”拓跋天深吸一口气,惭愧道,“愧对大人栽培。”
拓跋堑骂道:“要怪也该怪刑部,不是他们……”
“话不能这么说,”吕不闲推了推空气,“大案要案,素来都是禁武司接手。”
“是,吕经历。”
吕不闲看向沈青云:“可有思路?”
“秦武之前的案子,可有这般诡异死法?”
“我专门翻阅过,”吕不闲摇头,“死后皮肤完好,体内脏器化血,这在秦武首次出现。”
“炼体功法方面可有线索?”
“也无,而且炼体功法若要达成这般效果,多少应有留痕吧。”
沈青云沉吟良久,看向默不作声的唐林。
“唐哥,修士手段可以做到吧?”
唐林沉吟道:“自然可以,据我所知,有一种毒丹可化生灵脏器,但……用在凡人身上,除非灭门之恨,否则血亏,除此之外……”
他又说了两种方法,众人听得连连点头。
“不过可能性都很小,”唐林摇头叹息,“可惜我见识不够,只知这些。”
“修士若要杀凡人,会如何行事?”
“修士杀凡人,跟踩死蚂蚁一般,轻而易举,手段越简单越易被采用,除非有仇,方会动用特殊手段泄愤。”
沈青云沉吟道:“有没可能修士手段本就特殊,所以我们认为特殊,他却认为正常?”
“确实有可能。”唐林微微皱眉,“若真如此,这种脏器化血的手段,应和功法,或宝物有关?”
众人闻言,皆是一喜。
“可惜我孤陋寡闻,”唐林苦笑,“此类宝物功法,闻所未闻。”
“这个无妨,真要查案,”沈青云理了理思路,“还是得从现实找线索。”
拓跋天愁道:“沈哥,该查的都查了。”
“除非真是神仙手段,否则必留痕迹。”
见大家都认同这个观点,沈青云继续往下说。
“第一次九人,第二次八人,分成两批,查他们生前行迹,看是否有交叉。”
“除了行踪,还可查他们接触之人,有无共同特点。”
“是否买过同样的东西,吃食……”
“共同爱好、癖好……”
“生前是否做过相同的事……”
……
这一听下来,拓跋兄弟听得冷汗直冒。
“我们还自诩查无可查?”
“娘的,沈哥说的这些,我们想都没想到过啊……”
说了几十条,沈青云看向廉战。
“廉大哥,我这只是抛砖引玉,”沈青云笑道,“接下来请你指示。”
听了这话,廉战屁股都坐不稳了,忙道:“沈哥这样说,我得羞死,就你方才所言,堪称面面俱到,我除了佩服,无话可说。”
廉判官好卑微啊,众人如是想。
“廉判官莫要客套,”吕不闲推了推空气,“你能来律部,就说明了一切。”
“吕经历都这般说了,”廉战沉吟道,“我有几点浅薄之见……”
案子不怕查。
就怕查不下去。
沈青云提供的思路,暂时不知能否有所得,至少给出了查下去的可能性。
廉战所说,也是对其补充,并提供了数种节省人力的办法。
“这些经验之谈,廉大哥不说,我们从何得知?”沈青云笑道,“廉大哥莫要妄自菲薄,真要忽略了你这尊大神,日后我们找谁哭去?”
“哎,怪我平日没多请教廉大哥,”拓跋天拱手正色道,“此番查案,廉大哥必须挑起重担了,我们给你打下手!”
“一起努力,一起拼打。”
廉战隐晦看了眼沈青云,内心无比感激。
吕不闲总结道:“暂时先这样,小沈说的,足够查一段时间了,唐经历……”
唐林看向吕不闲。
“尸体方面,还得请你上手查探一番。”
“责无旁贷。”
“甚好,那便行动起来,”吕不闲郑重道,“各自保重,莫要单独行动,镇部那边也有人配合,尽管用。”
“是,吕经历。”
众人起身走到门口,沈青云忙喊道:“记得换便衣!”
“小沈,伱真不去?”众人一走,吕不闲又问。
沈青云苦笑作答,随后又叮嘱道:“吕哥你虽不查案,也要注意安全。”
“我都不回家了,”吕不闲笑道,“案子不破,不出禁武司。”
沈青云立马比出大拇指:“吾辈楷模!”
回了公房,麻衣还坐着发呆。
“麻衣兄,你这是……”
“沈哥,我的便衣在唐经历手上,”麻衣闷声道,“能帮我要回来不?”
束地衣?
沈青云险些忘了这件大杀器。
“穿我的先,”他解开大包裹,丢了套过去,“空了去做几身,赚了银子不花,像话吗?”
提起银子,麻衣就笑了。
“昨儿下午金道友分我两百多两,沈哥,我没要。”
沈青云吓得一屁股坐凳上。
“咋,咋就两百多两了?”
“金道友说自己灵机一动,就问师兄师姐要了几种灵兽,全给摇上了。”
沈青云闻言,仰屋顶长叹。
“要命啊。”
“咋了沈哥?”
“没什么,你做得很对,”沈青云赞道,“你就守着那猪,其余的别碰。”
麻衣大喜。
“我也是这般想的,等存够五百两,就跑一趟漠州,送回宗门……”
“存云氏钱庄,漠州那边就给麻衣门兑了。”
送走崭新麻衣,沈青云不停揉太阳穴。
“这帮修士,钻钱眼里了吗?”
一直忍到下衙,他才跑去找霍休。
霍休刚从皇宫回来,见沈青云贱兮兮的模样,骂道:“现在知道怕了?”
“属下错厉害了,”沈青云满脸悔恨,“大人,那方案……”
“急什么,”霍休继续敲打,“这种事又不像赚钱那般快,对吧。”
沈青云诚恳道:“大人说得太对了,属下定要以大人为榜样,步步为营,稳扎稳打,摸着前辈过河……”
“行了行了,”霍休挥手自去,“我去找庞博,你回家……注意安全。”
镇部。
见霍休前来,立马有人上前领路,态度谦卑。
“通政大人,这便是庞指挥使的公房,您请。”
霍休扫了眼领路人,感慨道:“上次来这公房,都是五十三年前的事了,若非你领路,我还真忘了怎么走,多谢。”
领路人羞愧而逃。
“哟,老大人稀客啊,”庞博还真有些受宠若惊,搁笔起身,“今日怎想起到镇部来了?”
霍休不喝茶也不坐,淡淡道:“陛下让你去一趟。”
“啊?”庞博心头一跳,“可知何事?”
“我也想知道,”霍休也纳闷,瞥了眼庞博,“我见你印堂如墨……”
庞博伸手一摸,手指都黑了:“我尼玛,得倒霉成什么样才会这般……”
霍休仔细一瞅,骂道:“这他娘真是墨!”
沈青云换了身便衣,离开禁武司。
“他还真走了?”
“律部就他和吕不闲没查案。”
“大师兄,要不试试激将法?”
……
衍宗目送沈青云消失,摇头道:“不管他了,我们如今要做的,就是尽快把案子查得水落石出,走!”
回了沈府,栩栩如生的司马冤就候在门口,一脸笑容。
“见过小少爷。”
一见司马冤,沈青云心头石头落地,大喜上前,握住司马冤的手就摇。
“徐州府一别数月,今日得见,大叔是一点儿没变……”
从府门到正厅,沈青云客套话就没停过。
待上了茶,沈青云借口离去,找到周伯。
“周伯,司马大叔最近可有异?”
周伯一听,心头咯噔一声,笑道:“他一直镇守钱庄,寸步未出,应无事吧?”
“那就怪了,”沈青云挠着下巴,“上次那么远去徐州,还给我送土特产,这次都不意思意思……难道是云州家里有事,所以心神不属?”
思及此处,他嘱咐道:“周伯,麻烦让钱庄问一声云州,大叔的儿子是不是出事了,若有,竭力相助。”
“呃,好,老奴这便去。”
周伯心惊肉跳离去。
“我的个乖乖,这篓子出在不带礼物上了?谁想得到……”
是夜。
沈府小宴。
沈威龙“不在”,沈青云权当主人,热情如山。
见司马冤面前的菜碟堆成了山,百艺暗自庆幸。
待宴罢上茶,沈青云才说出请求。
司马冤当即起身,就要躬身领命。
沈青云动作更快,率先拜下。
“大叔,沈府上下就托付给大叔了,请受青云一拜!”
一直到安顿好司马冤,沈青云才回了小院,开始修行。
昨夜还眉开眼笑的云倩倩,回了寝房就开始骂。
“还自诩和我爹齐名,炼的傀儡就没一个不出问题!”
真·隐身·沈威龙传音劝道:“莫前辈炼器技艺登峰造极,这是毋庸置疑的。”
“我和百艺也就不说了,”云倩倩哼哼道,“青云和司马冤拢共接触过两次,这都能出错!”
“只能说青云太过敏感……”
想到方才儿子通过上门没带礼物,就引出一连串猜测,沈威龙都有些心惊。
云倩倩也叹了口气,忽然又是一愣。
“威龙,青云猜测是他儿子出了事……”
沈威龙又是一惊,看向云倩倩。
夫妻俩面面相觑。
“只能如此了吧?”
“是啊,就是苦了那孩子,我记得,好像叫青衫?”
“那我通知云州了?”
“嗯。”
此时。
临时接到密令,匿行返回云州的司马冤,心头猛地一跳。
“突然心血来潮,怕不是……我儿青衫出了事?”
思及此处,他心急如焚,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化离弦之箭蹿出。
霍府。
卫李两位指挥使激动互视,击掌庆贺。
“恭喜了老弟,今日终成观想!”
“只是入门而已,尚不得维持,惭愧。”
“我不也一样?你这都惭愧,庞博不得自刎以谢天下?”
“哈哈,是这个理。”
……
二人来找霍休时,他正在看刚收到的消息。
抄纸上,写着云氏钱庄大供奉入驻沈府一事。
“连我你都舍得送天贮花,更何况血脉至亲?这一点,我早该想到的……”
听到动静,霍休将抄纸揉成团儿,丢入塘里,见被一鱼吞入腹,他才转头看向二人。
“庞博还没来?”
“应该死了吧。”
“哈哈哈,此话当浮一大……碗苦茶!”
三大佬畅快大笑。
不过第二日,当看到庞博一瘸一拐上衙,仨人还是惊了。
“还真倒霉了?”
“他不倒霉没天理。”
“不对,昨儿陛下叫他去了宫里,难道是陛下……”
……
三人互视一眼,脸上的幸灾乐祸瞬间换成关心,来到庞博面前。
“哎,不提了,都怪我自己不努力,”庞博苦叹道,“进宫陛下就劈头盖脸一顿骂,说你们都学会观想了,就我拖后腿,李兄,你会了你早说啊。”
说完,他摇头离去。
三大佬目瞪口呆。
“他酉时三刻进的宫。”
“我是戌时末观想成功的,陛下怎知……”
“不是未卜先知,”霍休想明白了,啧啧道,“陛下怕就是单纯想收拾他,随便扯了个理由吧。”
卫李二人互视一眼,大笑:“该!”
霍休嗤笑:“就他那倒霉样,还想针对小沈,呵……”
忽见二人表情古怪,并用眼神示意背后,他猛地回头……
秦墨染黑着一张脸,视线冷冷扫过霍休,错身入司。
霍休的脸也黑了,一句殿下我不是在说你堵在喉头,说不出口。
“她何时来的?”
“就,就刚来……”
“没听到我们说的其实是庞博?”
“怕是,怕是就听得你最后那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