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所有感官消失,唯余心脏激烈异常的狂跳。
晚风吹来,裹挟着一个小时前的那场大雨里的凉意,吹进她的骨髓里。
树枝繁叶在风中轻颤,吹乱他额前的发丝,那只手没有收回,她不知道他是瞄准了他们中的谁?
这就是他的威胁,就是他口中的结果。决绝,心狠。
寡淡僵硬的笑容就这么冷不丁地在她脸上冒出,她后退几步,强撑着力气开口,“爸爸,二哥。”
“你们快点带嫂子过去吧,别耽误了,我就不去了。”
“不去了?可是你刚刚……”
沈思旖摇摇头,笑笑,“嫂子,我刚刚就是想送你们上车而已,你看我还穿着睡衣呢。”
陆语棠面露疑惑,似不太相信。穿着睡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全程都是在车里。
“嫂子,再见。”
“爸爸,二哥,再见。”
她再次后退,背在背后的双手紧捏。
沈映年惋惜开口,“好吧,旖旖不去就算了,那你好好照顾自己,我们下次再过来看你。”
“好。”
宾利启动,从她跟前远离,倒映在瞳孔里的车辆越来越小,最终,车辆远去,尾灯也从她瞳孔里消失。
她立于晚风中良久,就像一座雕塑,没有动作,只有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睛会在干涩刺疼时眨眼。
“小姐,晚上风大,您快进去吧。”管家面露心疼地望着她。
女孩垂下脸,低落的声音轻轻传来,“没事,你先进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
管家一时有些为难,他看看她,又看向自己的身后,最终,他只能离开。
静谧之中,另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来人向她靠近,停在她身后。
沈逸静静看了她几秒,随即牵起她的左手。柔软的指尖温度很低,那是被风吹的,他握紧,用掌心的温度为她驱寒。
他牵着她进家,将她带回房间里,整个过程他们没有一句话,而她也没有反抗。
房门关上,他将人带进卫生间,浴缸里正放着热水,见差不多了,他随手关上花洒。
“先泡个澡吧。”
他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平静语调让她终于有了反应,仰起埋下的脸庞,她看着他,“你刚刚瞄准了谁?”
这个问题他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看着她的脸。
作为有血缘关系的亲生父亲,他不可能冲他下手,而陆语棠,是他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所以答案是什么,两人心知肚明。
或许他可以说瞄准了车胎,可傻子才会信。
两人对视,彼此眼底深藏着各自压抑的情绪,半晌,他温柔哄道:“时间不早了,泡个澡好好休息吧,小心伤口,别弄湿了。”
虽然止血贴是防水材质,但小心一点准没错。
“如果我刚刚上车了,你会开枪吗?”
她期盼他能说出没有,可她等了又等,他却始终沉默。
“我让贝尔麦进来扶着你。”
说完,他看了她几秒,接着转身从卫生间走出。
他坐在卧室的沙发上,看着贝尔麦走进,饱含疲惫的眼睛盯着那扇玻璃门,他望眼欲穿。
他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不知道她会怎么看他,可走到这一步,他也控制不住他自己。
询问之后的沉默不是其他,而是她猜中了他的心思。如果她今晚上了车,他下一秒就会开枪。
这一夜,他没有再刻意避开她,他在她醒着时爬上她的床,将她搂在怀里。
此后的每一夜,他们夜夜同榻而眠,他做到了彻底将人绑在身边,可代价是她的心在渐渐远离。
她没有再想着逃跑,也没有再想着离开,甚至在跟逄玥的视频电话里,她对自己的真实处境都是只字未提。
她编造了无数个谎言,去告诉他们关于她的校园生活,然而事实是她从未踏进过学校,她只是在楼下的专用书房里见过辅导老师。
在沈逸去国外出差的日子里,她时而抱着可乐坐在阳台上发呆,盯着远处的那道铁门,她脑海里一片空白。
距离上一次出去,她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只依稀记得那是一个明媚的午后,妈妈带着她出去玩。
夏去秋来,辛辛达拉的风景很美,可于她而言,不过是一场生命的衰败。
寂寥的秋季里她重复着乏味的生活,每天都是上午在书房里上课,饭后在花园里遛狗,夜晚来临时,跟家人视频,最后被他搂在怀里睡去。
他依旧不肯放过她,放过他们,而她也在那个明媚的下午后再没有走出过那扇铁门。她不知道这样的生活还会持续多久,可看着二哥和语棠姐的生活,她就会开心,放心。
他在卧室里放了一把吉他,她每天都会去弹奏,去弹奏她学会的第一首曲子,去回味曾经的社团生活。
别墅里的一切都很正常,她的生活也看似正常,日子就这样过下去,秋季结束,寒冬来临。
皑皑白雪覆盖大地,花园里再没有一朵艳丽的花,房间里的吉他声不再是每天都有,而她心底的那股期待好似被大雪覆盖掉。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手中弹奏的吉他曲断断续续,难以完整,后来,她已经不愿去碰它。
学校组织期末考试的那些天,她依旧没能出门,荒唐的男人为她开辟了特殊的通道,她不用去考场,而是在家里单独测试。
最后一门测试结束的那天,逄玥打来了视频电话,她问她什么时候回家?
这个问题,她也很想知道,可最终她只能含含糊糊地应答,又一次撒谎。
过年前的一周,沈逸将她带回国,可在年后的第五天,他迅速将她带走。
“吱嘎。”一声响刺破耳膜,大开的铁门好似吃人的笼子对她张开了血盆大口,将她吞下。
她又一次回到了软禁她的囚笼,而在京都的那些天,好似一场梦,一场短暂的美梦。
梦醒之后,她开始变得浑浑噩噩,消沉低落。
某一天晚上,她再次抱起了吉他,可这一次,她只是刚开始,那根弦啪的一声断裂。
一滴血珠飞溅,落在了地板上,她缓慢地低头看过去,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