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他语气微顿了下,又道:“这些年我欠你许多,我想弥补你。”
容卿身子没有动,纤长浓密的羽睫却轻微煽动了下。
……弥补她么?
容卿抬眸,眼眸里带着点平和的笑意:
“可是堂叔,你不欠我的,是你找到我和弟弟,将我们抚养长大成人,要说欠,也是我们欠你。”
她这一番话,说的认真,发自肺腑。
且一口一个堂叔,无形中,强调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陆靳则沉默了。
他就那么望着容卿,什么都不说,可那一双眼眸、却格外的深沉、晦涩。
他怎么会没听懂,她话中的深意?
同样的,容卿又怎么不明白,他的另外一层意思。
但她现在不想去多想,不去深究。
因为她已经不再是之前的她了。
现在占据了她整颗心脏的人,名字叫叶景润。
陆靳到底是已经三十多岁了,哪怕事情早已不受他的控制,他却依旧可以尽快调整好情绪,内心强大沉稳。
并且在她的身上,他仿佛愿意花上很多的耐心。
多久都行。
他笔挺的腰背靠在椅子上,他望着她,目光平静的来了句:
“小卿,我想,有件事你恐怕不知道。”
容卿:“什么?”
陆靳:
“你身上现在流的一部分血,是我的。”
容卿闻言,顿时懵住了。
陆靳和她对视着,徐徐缓缓的解释道:
“你手术的时候大出血了,医院血库里的血不够,我们是同血型,所以我将血液输给了你。”
容卿显然有些震惊,没想到手术时的情况那么危急。
更没想到,是他……
“堂叔,谢谢你,你又救了我一命,这辈子我都不知该如何……”
话还不等说完,面前的男人打断了她的话。
他展平唇角,微凝着眉,他一字一句道:
“我告诉你,不是要你的道谢,而是你应该知道,直系和近亲血亲之间不能直接输血。”
容卿愣住了,眨巴了下眼眸,下意识喃喃着来了句:
“那我,我不会出什么事吧?”
陆靳闻言,顿时深呼吸了一口气。
向来一板一眼,正襟危坐的他,情绪似终于有些绷不住了,他松了松衬衫的领子,再看向容卿时,眼眶压紧,道: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你明白么?明白我的意思么?”
这话落下,轮到容卿缄默了。
直愣愣的望着他,闭口不言。
陆靳就这样定定的和她对视,也将她的一切情绪都洞察眼底。
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陆靳心底像是有什么地方塌陷了一角。
再缓缓开口时,他眼底逐渐浮现一些不可置信:
“……你早知道?”
虽是问句,但语气里却已透露出笃定了。
因为,在他的话落下后,她的眼底,根本没有震惊。
容卿眼睑微垂,脸上的确很平静。
她缓缓道:
“堂叔,其实有些事情我不想让你知道,但很抱歉,我不得不告诉你,我这个人,可能跟你想象的不大一样。”
说到这,她的唇边试图牵扯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可说出的话,却和这笑容,极为的违和:
“我对一个人疯狂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内心会变得不正常,甚至是有些变态,那个人过往的一切,我都会去调查的清清楚楚,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容卿缓缓抬起头,眉眼认真的望着他:
“所以,我的确很早就知道了。”
否则,她也不会偷拍他。
不会放纵自己当时肆意生长的情感。
陆靳的身躯凝固住了。
久久无法动弹。
他承认,她的话,给了他一些不小的震撼。
容卿察觉到了他神态间的变化。
她故作随意的笑了下:
“幸好,这样的我,叶景润能一直陪着我。”
可下秒,面前的男人落下一句话,声音沉稳有力:
“不,他不能。”
容卿凝眉,她道:“为什么会那么坚定?难不成,你对他说了什么?”
她是一个极为聪明的人,对别人的思绪也较为敏感。
而他刚才笃定的神色,仿佛他已经知道结果。
陆靳展平唇角,眉心微拧着,目光却看向了其他处,声音冷沉道:
“我只是觉得他不适合,非但不能保护你,还会令你陷入危险的境地,至于其他的,是你们的事情,毕竟他想做的选择,谁也阻碍不了,不是么?”
容卿逐渐收回了望着他的眼眸,嗓子间缓慢的滑动了下:
“我已经长大了,有人生的自主选择权,只要堂叔别掺合我们之间就行,我相信他不会被这些事情所击溃。”
陆靳听着这一番话,外表看着风轻云淡,不动声色,内心却像是有一记闷棍那般砸了下来。
让他心脏钝钝的疼痛。
看来,她真的是早已变化了,不再是当年的她。
不过也是,谁会那么多年,一直站在原地,去等另外一个人?
等那个人去反应过来这一切、去真正的审视自己的内心?
这会儿,容卿拿着手机,在输入着什么。
陆靳:“吃完饭再睡一会儿吧,将身体养好。”
容卿不紧不慢道:
“马上,我在给叶教授发消息,让他也别忘记了吃饭。”
这话落下,一早上没有吃任何东西的陆靳:“……”
下颌线绷得紧了些,落在椅子扶手上的手,都有些攥紧。
莫非,这就是所谓的——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
“叶总,关于那个人,您要的详细资料已经发送到您的邮箱。”
电话里,有隐秘的声音传来。
叶景润挂断电话后,点开了邮箱。
里面是一pdF文件,加载完毕后,上面出现了一个日国国籍男子的照片。
以及姓名、年龄、身份背景,应有尽有。
只要他想,仅靠一个人的名字,就能挖出此人在这个世界上的一切讯息。
调查之人详细的资料如下:
姓名:井上正彦。
日国森口组织会长的儿子,组织里的三当家。
为人低调,足智多谋,冷血无情。
七岁的时候,手上已经有了两条人命。
资料上还写了他杀人的原因,以及手段。
在这些具体的资料来之前,叶景润还收到了警方对此人的调查结果。
井上正彦和田中的确出自于一个组织。
田中虽然没有将他曝光出来,但提到这个名字时,田中脸上一瞬间的震惊,足以表达了一切。
……
不同于前几日的烈日晃眼,今天下雨了,空中难得多了一些湿润的水汽。
狼狈逃走的桥口证,在路上进了居民的巷子楼里。
捂着腰部的一道深深的鞭痕,拖着疼痛的身体,时不时去窃取巷子里别人家、还未来得及收起来的衣服。
再从巷子里出来的时候,他来到了路边一家报亭。
报亭里放着一沓子地图,上面标注了这座城市的一些知名景点。
桥口证翻看着那地图,找到了他们少爷所在的位置。
但距离他,实在是太远了。
最后,他犹豫着,看向报亭老板,嗫嚅着开口了:
“老板,可以借我手机打个电话吗?”
报亭老板一愣,盯着这人湿漉漉的头发,奇异的穿着搭配,随后缓缓将手机递给他:
“行,你打吧。”
这人,看着不大正常。
说话间,老板还走出报亭,防止对方突然抢了手机逃跑。
桥口证还是敏锐的,他打的是七星级酒店的电话,再由前台去转接到他们少爷的套房。
当电话接通的那一刹那,手机里传来了极致的沉默。
桥口证立刻声音粗哑的道:
“少爷,是我。”
对方没有说话,有的只是极为静谧的呼吸声。
桥口证虚弱的用日语道:
“……少爷,快走,离开这里,回国,那个姓叶的,他,他知道了你的存在,在找你。”
这话落下后,手机里传来了井上正彦的声音,他不带丝毫情绪的落下一句:
“我以为你已经死了。”
桥口证脸色愈发苍白,忙道:
“……少爷,我真的是命大才侥幸逃过一劫,我被扔进河里,刚好在下游的地方醒了过来……我逃走后立刻来跟您汇报,您尽快离开,回去避避风头。”
说出这些话,已经费了他不少力气了。
井上正彦闻言,没有感动,也没有为他逃过一劫而感到庆幸,而是冷冷的来了句:
“他们是找不到我,但是可以通过你找到我,否则,你凭什么认为,你杀了那个叶教授的女人,他还会活着……让你离开?”
说到最后,他冷讽的蹦出几个字:
“真是蠢货。”
随着电话“啪”的一声挂断,井上正彦立起身拿走自己的随身物品,离开了套房。
手机另一端的桥口证却愣住了。
浑身流动的血液,都在他们少爷的一番话后,逐渐凝固,愈发冰冷。
他……?
是被故意放走的?
这个消息让他整个人都傻住了,不可置信。
他慌慌张张的删除了手机的通话记录,将手机还给报亭老板时,整个人还有些浑浑噩噩。
环顾着四周,一时之间,他只觉得路过的所有人,都像是暴露了他们的真实目的那般。
一个个面露出诡谲的笑,冲着他走来。
他顿时慌张了,忙不迭的冲向马路,要穿过去。
可大抵是他太急了,横穿马路时直接被一辆车子撞上,整个人被撞飞,还在地上翻滚了两圈。
司机立刻停车,吓坏了。
可这时,突然一辆车面包车出现,从车上下来俩个大汉,拖着地上的桥口证就上车了,还将地面上的血迹处理干净。
车子开走后,地上再没其他痕迹。
仿佛刚才的车祸完全不存在一样。
而周围的人,也都是寻常的路人,行色匆匆的赶着路。
……
井上正彦开着车迅速的疾驰,他现在才不能去机场,机场肯定在被人盯梢中,他现在赶过去就是自投罗网。
好在他们在这里还有其他的秘密基地。
他可以更加隐秘的藏起来,不被任何人发现。
因为保护他的,是早就被他们收买的当地人,甚至是还从事在教育行业。
就在他戴着口罩、车子驾驶在国道上时,车里突然响起了“滴—滴”的声音。
那个声音听着熟悉极了。
像是数字的倒计时。
令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一边开车一边寻找着,终于,他在车子的中控台后发现了声音来源。
一个小收音机大小的炸弹捆绑在上面,无数条线缠绕着,中间是一组数字的倒计时。
现在上面的时间为:
[00:18:45]
看到这一幕,开着车的井上正彦顿时狠狠咒骂了声:
“该死的!”
素来冷静震静的他,猛砸了几下方向盘。
手机铃声在这个时候适时的响起。
井上正彦拿起,看到上面显示为来自京都的陌生电话。
他深呼吸一口气,竭力的克制好自己的情绪,一边开车,一边镇定道:
“喂?”
对面沉默了数秒。
随后一道冷沉的声音落下:“你会中文。”
没有怀疑,只有确定。
井上正彦道:“你很厉害,叶景润教授。”
他猜到了电话那边的人。
叶景润没有理会,自顾自道:
“你现在还有16秒56分钟,后面按照我的话去开车,否则时间一到,车子就会爆炸。”
他语气很平淡,就像是在说,一会儿到哪里下车吃个饭那般随意。
但事实,他的确想带这个人吃个饭。
只不过,是吃盒饭。
车外在下着雨,雨刮器不断的刷动着,井上正彦听着他的那一番话,雨水和车窗玻璃隐隐扭曲了他的脸。
从上车的那一刻,他就失去了自由的权利。
他的命,不再属于他自己了。
“从前方的金定路口下去,随后右拐,进入一条辅路……”
那个教授的声音,就这样徐徐缓缓的落下,像是恶魔的低语。
终于,在时间即将抵达的前一分钟,井上正彦驾驶着车子出现了。
因为赶时间,他额角还隐隐的渗出了细汗。
最后,他抬头,看着自己来到了一座废弃的工厂前。
工厂的暗处,分布着零零落落的人影。
有的在一楼,有的在二楼,监守人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的出现,眼底透着戏谑和狠辣。
这一次,井上正彦知道,自己凶多吉少了。
因为,他的前面,从工厂里开出了一辆越野车,方向正对着他。
车上坐着一个男人。
隔着车窗远远和他对视时,他看到了他眼底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