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翎回过神来,连忙提着裙角去追。
对方救了她她还没好好道谢,甚至没请教恩公尊姓大名。
走的太急,绊到躺地上的一个壮汉,踉跄着栽倒。
瞧见对方手里握着的匕首,桑翎牙一咬心一横将匕首拿过来,又见壮汉绑在腰间的腰带有些凸起。
颤抖着手摸过去。
果然是些碎银子。
桑翎看看四周,咽了咽口水,慌慌张张地将碎银子收好,跌跌撞撞往巷子外跑。
她长这么大一直是克己复礼,从未干过夺人财物的事,但奇怪的是,此刻心里并没有太大压力。
这些人贩子都要把她卖了,她拿两样东西不过分吧。
桑翎追出巷子已经不见周诚二人的身影,在城里转了两圈没见到人,差点又被个老婆子骗了去。
庆州太可怕,她要早些离开此地。
这次她学聪明了,脸上手上都抹了些泥土,买了套男装换上。
周诚给她的钱袋里铜板和碎银子大概有十两左右,加上她从人贩子身上拿到的三两多。
省着点足够到云州。
桑翎胆小但心大乐观,又很会自我调节,很快就忘记了方才的惊心动魄。
忘记自己差点被卖到青楼。
买了些干粮就往云州城的方向走。
周诚一行人在庆州逗留半个多月才出发去云州。
庆州知州送了两名貌美婢女伺候周诚。
周诚只带走一些本地的特产。
“作甚不要,那两名女子温柔可人体贴,比某人强百倍。”
隋玉瞻见缝插针地给薛漾添堵。
薛漾在隋玉瞻脑后挥拳头,然后可怜兮兮地看着周诚。
周诚忍着笑说:“确实温柔可人,不过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上次救下的姑娘不知现在如何了。”
阿照想起桑翎还是觉得有点可惜,又美又傻的草包美人在外行走很容易被骗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与其便宜了别人,不如公爷收着。
阿照不说周诚都快忘了那只傻愣愣的小白兔。
他回忆了一下桑翎的长相说道:“看她相貌是个福气又长寿的人,遇到危险也会逢凶化吉。”
在西南遇到一个擅面相的道人,对方声称怕泄露天机不替他和薛漾看面相,但替隋玉瞻看了下,说的八九不离十。
他觉得有意思,用几个方子作为交换,跟对方学了一些皮毛。
多的没学会,简单的相面能看出个大概。
老祖宗说傻人有傻福。
他看清桑翎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是个草包美人,也是个有福之人。
且她的面相就是一个寿字。
纵使遇到天大的危险最后她屁事没有,对她不利的人就惨了。
听周诚这么一说阿照更觉可惜,既然是有福之人,更应该留在身边。
万一遇到危险,还有人给挡一下灾。
毕竟人外有人,行走在外天知道什么时候会遇到自己打不过的硬茬子,或是无法避免的天灾。
桑翎出了庆州城就往云州的方向走。
如今天下太平,每年朝廷都会命军队剿灭各地山匪,对打家劫舍的恶人严惩不贷。
桑翎走了近一个月一直没遇到危险,除了夜晚露宿野地提心吊胆外一直很顺利。
她以为能就这样顺利的到达云州舅父家,没想到路过一个村庄被个男人抢了,强行娶她为妻。
男人是里正的儿子,即便村里有人知道她不乐意也不会多管闲事,甚至劝她认命。
求救无门,桑翎被迫与男人拜了天地。
她不愿嫁给一个目不识丁的陌生乡野村夫,更何况对方还像土匪一样逼迫她。
但这种情况下她也没想过轻生,而是想着如何脱身。
母亲去世后她一直过的不好,继母带着继姐进门后不久,曾有游方道人说她是富贵命。
只可惜命太硬,要饮三家水,也就是要嫁三个丈夫,因此她十七了也没有人愿意娶她。
父亲厌恶她,任由继母继姐和异母弟弟欺负她。
继母要把她嫁给娘家侄子,一是对方跟她情况差不多,克死了三个妻子,另一方面继母同样看娘家侄子不顺眼。
桑翎原本是不信这些的。
母亲在世的时候跟她讲过一些有头有脸的人家的男儿若是不愿意娶谁,亦或是女子不愿嫁入谁家,就会买通道士说双方八字相克云云。
所谓的命硬,八字相克,多半是有诓人的。
她虽不是很聪慧的女子,但也看得出继母和继姐不愿她嫁的好。
因此她一直以为那位游方道人是继母找来的。
但在男人揭了她的红盖头后,没有缘由的突然暴毙。
男人身体强壮,也没有什么隐疾。
这就令人匪夷所思了。
拜了天地虽没圆房也算得上是她的丈夫。
桑翎怕被困在这个小山村一辈子,甚至可能会被当成货物买卖,迅速冷静下来。
幸好她的银钱虽被男人的娘抢走了一部分,剩下的还在手里,没惊动男人的家人连夜跑了。
第二天天不亮的时候听到村里的人追了过来,她怕被抓回去活埋,就近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藏。
直到对方走远了她也不敢出来,在坑洞里躲了一天一夜。
确定村里人都有折回村里,路上彻底没人了才从坑洞里出来。
这一次她更加小心,路过村庄绝不进去。
周诚一行人路过毗卢村时村里正在办丧事,三具棺材往山里抬。
通常来说是冬天去世的人较多些,尤其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很多都挨不过寒冷的冬日。
夏天一个村子一下子死了三口人,要么是发生了意外,要么就是疾病。
古代一旦爆发严重的传染病,一个村子一个村子团灭很常见。
若是意外还好,传染病就麻烦了。
“阿刀,你去打听打听是怎么回事。”
“是。”
阿刀是六人中看上去最有亲和力的,说话很有技巧,打探消息的任务通常是交给他去做。
一刻钟后阿刀回来了。
“爷,里正家小儿子前日娶妻,结果还没洞房人就断气了,新娘子也跑了。
里正召集村里人去抓新娘子回来给他小儿子陪葬,大儿子却不慎摔倒人当场就没了。
里正总共就两个儿子,还没孙辈,一口气没上来也死了。”
阿刀言简意赅地将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众人。
周诚:“这么倒霉的人我已经许久没听说过,不是传染病就好。
新郎官是怎么死的?还有新娘子为什么要跑,她跑了就不怕娘家人被她连累?”
阿刀说道:“郎中来看过,新郎官身上没有任何外伤内伤,也没有服过致命的药物,是太过激动而亡。”
众人:“......”
这是娶个媳妇把自己兴奋死了。
“据村民讲,那女子本是外乡人,路过此处被里正的儿子看上就强娶对方为妻。”
同为女性薛漾最不能听到这样的事,义愤填膺道:“强抢民女,报应,活该一家子死绝。”
家里的男人全都死了只剩下女人,可不就是死绝了吗。
周诚点头:“是挺活该。”
由此看来里正一家不是好人,家里没了男丁女人们的日子也就不好过了。
曾经被压迫过的人绝对不会放过报仇的机会,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薛漾说的没错,活该。
阿刀又说:“据村民描述,那女子生的极美,眉心一点红痣。”
阿照眼睛微微瞪大:“爷,不会是咱们在庆州城救下的姑娘吧。”
周诚不置可否:“不好说,走吧。”
若真是那姑娘,里正一家死绝也不难理解。
反正以他三脚猫的看相水准,那姑娘是谁不要命的欺负她,她有多惨,对方绝对比她惨十倍以上。
是道人口中所说的那种受上天眷顾的人。
桑翎战战兢兢地在坑洞里躲了一天一夜,狼狈不堪。
人倒霉起来喝口水都能塞牙。
任她再小心,还是倒霉催的再次遇到了人伢子。
那些人见她如此就猜到她落难了,二话不说绑了她拉往庆州。
好不容易才走到这里,现在又要被人伢子卖去庆州,桑翎有些绝望。
想想这些年受过的委屈,一桩桩一件件浮上心头。
她只是好好的活着,不再受人摆布,怎么就这么难。
桑翎越想越伤心,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从抽抽搭搭变成嚎啕大哭。
牛车上除了她还有五个不到十岁的女孩子,这些女孩子都是家贫被家人卖给人伢子。
她们彷徨又无助,伤心恐惧也不敢表现的太明显,各自缩在一个角落。
听到桑翎的哭声,小姑娘们的眼泪也都忍不住,全都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两个人伢子见状面带怒意地呵斥了几句。
小姑娘们被吓得憋回了眼泪,桑翎这阵子经历的人间险恶太多,眼泪根本止不住。
桑翎打着哭嗝:“有本事你们打死我,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与其被卖到青楼迎来送往,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不如死了干净。
瘦高个冷笑:“你想死老子还就偏不让你死,别以为用死就能威胁到我,老子有的是办法整治你。”
要不是看她长的漂亮,细皮嫩肉的打伤了卖不上好价格,早就两鞭子抽过去。
打一顿不老实,多打两顿保管说东不敢往西。
圆胖的人贩子不耐烦地给桑翎的嘴堵上。
凶狠的眼神扫过六人,恶狠狠道:“都给老子闭嘴,否则就丢山里喂野兽。”
周诚等人与人贩的牛车往不同的方向行驶。
桑翎太过引人注目,即便做普通村妇打扮,脸上全是泥垢,嘴里还被塞了一团破布。
周诚和阿照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来。
桑翎也认出二人,用希冀的眼神看着他们,嘴里发出呜呜声,被绑住的双手双脚也都不停挣扎。
瞧她那惨兮兮的样子,周诚明知不该笑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逃出狼窝又入虎穴,太惨了,估计姑娘这辈子都不敢出远门了。
看到桑翎红彤彤又委屈的兔子眼,周诚掩饰性的咳了声。
阿照问:“爷,要不要救她?”
“救啊,都遇到上了为什么不救,咱们可是路见不平的好人。”
其余人也都明白了,这位大抵就是方才讨论的那位小可怜。
阿照做事向来不喜欢浪费时间,握着刀直接往人伢子脑袋上砍,把两人吓得屁滚尿流,弃车而逃。
一人慌不择路掉下百丈悬崖。
眼睁睁看着他一头栽下下去的众人:“......”
有点邪门儿。
能不能活就看他够不够命大。
周诚:“去把她们的卖身契要回来。”
阿刀去追逃跑的人伢子,把人打个半死,可惜卖身契全都在坠崖的人伢子身上。
悬崖下是奔腾的河谷,卖身契是没法找回来了。
薛漾把塞在桑翎口中的破布条取下来,将绑住姑娘们手脚麻绳割断。
桑翎屈膝行礼:“多谢恩公救命之恩,小女名叫桑翎,不知恩公尊姓大名?”
“周诚”
五个小姑娘也都一一道谢。
周诚摆摆手:“举手之劳而已,现在人伢子跑了你们有什么打算?”
拿不回卖身契也不难,去官府给她们弄个身份证明就成。
“不知公子要去往何处?”桑翎壮着胆子问。
“云州。”
桑翎眼睛一亮:“公子,小女要去云州投奔舅父,不知可否同行?”
周诚点头:“可以。”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桑翎惊喜地连连道谢。
周诚救了她两次,肯定不会对她不利,能与他们同行她便再也不会遇到歹人。
只要找到舅父她就安全了。
两个年纪小的姑娘虽是被家人卖掉的,仍想回到家人身边。
另三人年岁更大些考虑的更多,她们都不愿回家,爹娘能卖她们一次就能卖两次三次。
卖给大户人家做丫鬟日子还能过得下去,被人伢子卖到青楼那就是跳入了火坑,还不如不回家。
只是,不知道该去哪里。
周诚:“到下一个县我给你们弄个身份,无论是回家还是找户人家做丫鬟都行。”
小姑娘们年纪都不大,最大的八九岁,小的只有五六岁,还要去很多地方,周诚不想带上她们。
一群大老爷们儿,有薛漾已经很不方便,再多几个姑娘更麻烦。
他只想让大多数人不再挨饿受冻,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些,但没有能力谁都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