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到目前为止,那苦命人都不知道自己的几个血脉,究竟是生是死。
在铜城里,他四处央告求助,可惜一直投告无门。
无奈之下,他才不远百里,跑到上京城打算去告个御状。
可恨的是,都还没有进到上京城的城门,就有几个官差模样的人,从城里追出来。
先是假模假样的,问了他来上京城是为何。
可是他才说了几句,那些人就开始对他拳打脚踢,直接把他丢了出去,甚至还威胁他,如果再敢来上京城里闹事,就要把他就地斩首……
在这样的状况之下,他自然不敢再去。
有一段时间,他甚至连面都不敢露了。
灰溜溜的回到铜城之后,他依旧在想方设法的,四处打听关于女儿和儿子的下落。
可是问来问去,始终没有任何进展,身为一个父亲,怎能不着急?
后来,铜城山石滑坡,出了灾情,他的农宅也因此损毁,由于铜城不让进,无处可去,只能跟着其余灾民一同去了上京城。
刚开始的几天,他还是老实的,可是看着上京城的几个城门口,那些达官贵人,都对百姓极尽怜悯,大发善心。
他就越发百思不得其解。
为何他这里,牵涉三条人命的案子无人理会,可是面对这么多活生生的灾民,那些人却这般关心?
中途,他也有想过,去找几个管事的人,再说说自己的事儿。
可是大家都很忙,他不管找了谁,别人看见他有胳膊有腿的,都不大想搭理他。
反而成天使唤他,干这个,干那个。
做着苦力,说是有银子拿的,可是到现在也还没看到多少。
而且就算有银子又如何?
他更想要的,还是一家团圆。
又加上他为人老实懦弱,总是遭乡邻欺负,也是运气不好,遇到不少趾高气扬的贵人,越发觉得日子难过,没有盼头。
这一来二去的,前几日有人故意找他茬,他便一时兜不住,直接动手了。
被人抓的时候,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的不公,想着几个孩子,可能到现在都尸骨无存。
还想着,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大不了就是一个死。
所以他才会口出狂言,胡言乱语……
在信中,楼朝雨仔细写明了始末。
后来楼朝雨和何元英有问过,问他几个孩子之前被抓走的时候,可有发现过什么疑点。
再来,那些让两个女娘去赎小儿子的话,又是谁传回来的。
可是那人说,他一辈子也没有怎么和官差打过交道,只依稀记得,那几个人像是衙门里的衙役。
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另外,在上京城里打他的那几个人,也只有在被打的当日见过一回,虽然到死都能认得出来,可是迄今为止,也没有再见过一次。
所描述出来的穿着打扮,和一般衙门里的官差服制差不多,一时之间也难有头绪。
因此为今之计,楼朝雨和何元英,也只能先把人先安置在庄子里,确保好他的安全。
等到什么时候有了更多的线索再说。
除此之外,就是三个孩子的画像,已经差人送过来了,但是会比飞鸽传书稍晚一些送到。
看完这些,安与时的手都气的抖了。
“荒唐,简直荒唐!”
骂出这句话,她才发现连自己的语气都已经不可抑制,她也不去抑制。
“就在上京城门外,距离皇宫只有一箭之地,居然就有如此胆大妄为之事!”
“他们心目中还有王法吗?在他们看来,人的命还是命吗!?”
“对他们而言,这世上,难道真就没有法系律例可言,无道德人情之说了吗!?”
“放肆,他们全都放肆!一群杂碎,败坏天下!”
青竹和步应都吓了一跳,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安与时这般火冒三丈的样子,一时心中骇然,连大气也不敢喘。
过了好一会儿,瞧着安与时的脸色像是缓和了几分,青竹才大着胆子劝道:“女娘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这些人,在哪里都是有的,就是在安家,不也多的很吗?”
“别说安家了,那时女娘还小,或许不记得,可是奴婢跟着樊太妃娘娘长大,在樊太妃娘娘身边,也是见过不少背主忘恩,颐指气使,拿着鸡毛当令箭,戗害底下人的。”
“光是一个府里头,就有那么多的事,更别说是整个天下了!铜城距离上京城,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也就刚刚好,反而不打眼了起来,因而皇上和上京城里的大臣们不怎么关注,反倒由得这群破皮胡作非为,这明显就是灯下黑的事情,也是无可奈何呀!”
理,确实是这个道理,但安与时却越听越气。
“岂止是灯下黑呢?他们这是明目张胆的仗势欺人,鱼肉乡里!都等不着咱们来治,便已经是个土霸王了,要是再来的再晚一些,整个铜城岂不是要变成活地狱?”
光是那一个无依无靠的老农,不过剩下两个女儿一个儿子,都要遭受此等灾祸。
那换做其他更加无依无靠的百姓呢?
他们的命运,又该是何等的悲凉?
这口气,安与时忍不了,也没有办法置之不理。
非要说起来,这一切确实跟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可恨她偏偏不是这世上的人,她偏偏看过天下太平的模样,看过和平年代百姓富足,安家乐业的样子。
也没错,任何时代,就是有阴暗面的。
可她身居高位,不该一点点都看不见。
也不该在一看见的时候,就发现底下已经烂成了这副模样!
她看不惯,忍不了,就是当不了这个瞎子!
这世道,她管定了!
火气上头,有些头晕,安与时缓了缓,发现司方和邺站在门外,担忧的看着自己。
陡然之间,她才记得问一句:“裴允呢?他在何处?”
在这种时候,她想找个人商量商量,而她心里的这些事,似乎只有裴允才能帮她。
步应赶紧说道:“天还没亮的时候,铜城里面就传出消息,说是有了那些山贼的下落了,裴将军带人去剿匪,刚出发半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