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心……以心换心,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说白了,这简直就是胡言乱语,痴人说梦!
孟夕岚怔怔地看着眼前这种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面孔,她不敢相信,一向以严谨自律的焦长卿,居然会说出如此荒唐的话。
“师傅……您是当真的吗?”
换心之术,那不过是旁门左道,诡异而又邪恶。
焦长卿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睛,沉声道:“娘娘,微臣无能,微臣治不好父亲的病。眼下,这是唯一的办法,微臣只能大胆一试!”
“师傅,本宫知道您救父心切,只是……”孟夕岚再次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这办法不是办法,这分明是邪门歪术。”
她稍微想了一想,缓缓起身道:“前阵子,南越国送来了一块千年血玉,听说具有奇效,本宫可以向皇上请求,将血玉赐给师傅。也许,那血玉可以暂缓焦老太医的病情。”
孟夕岚是真心想要帮他。
焦长卿仍是摇头:“娘娘,微臣行医十年,微臣很清楚,家父很难熬过这一关。微臣无心觊觎那些稀世之物,微臣想要几个死囚,几个将死之人而已。”
他还未亲手试过,活人剖心,他不想牺牲无辜的人,只有那些获罪等死的死囚,是他最佳的选择。
“只是区区几个死囚而已。微臣从未向娘娘求过什么?微臣求您了。”
焦长卿抬起头来,直视孟夕岚的眼睛,目光中充满了恳求。“微臣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去死……微臣不能!”
孟夕岚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她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给蛰了一下,清晰地泛起疼来。
孟夕岚静静地看着他,心中思绪万千,想了又想,只好无奈地点头:“知道了,本宫会派人安排。请,师傅你稍安勿躁。”
焦长卿闻言那一脸沉重的脸色,稍稍缓解,他恭恭敬敬地叩头谢恩:“多谢娘娘,娘娘的恩德,微臣没齿不忘。”
孟夕岚轻轻叹息:“师傅,本宫欠你的,这一辈子都难以还清。”
刑部大牢里的死囚多得是,他们皆是要等到秋后问斩的。
“娘娘,您从来都不欠微臣什么。就算有,今儿也都两清了。过些时日,微臣会请辞,离开太医院,也离开京城。”
焦长卿显然已经做好了打算。他很清楚自己要做的是什么事?那是天理不容,法度也不容的蠢事!
一旦下手,便是万劫不复。
他不愿用这双沾满鲜血的手,再碰触孟夕岚的身体。他不配了……
孟夕岚闻言心中一惊,“师傅,您要离本宫而去?离太子而去?”
若是没有他在,她的心里如何安宁?
焦长卿不顾礼仪,转身欲走,只在临要出门之时,他回头看着孟夕岚说了一句话:“太医院人才济济,没了微臣,娘娘的手中仍有良才可用。微臣的学生,邵佳仁便是个不错的人选。”
“师傅!”孟夕岚出声唤他,却没有派人去拦他。
他的背影看起来是那么颓败,让人心疼。
他心中的苦,孟夕岚何尝不懂。
他半生救人无数,可到头来,却无法医治自己最亲最爱的人。那感觉就像是一个人好端端的走在路上,结果突然一脚踩空,整个人失重下坠,坠入那无休无止的深渊之中。
她也曾眼睁睁地看着亲人离世,而无能为力。那种感觉,宛如万箭穿心,简直比死还难受。
焦长卿一步一缓走出慈宁宫,行动僵硬。他已经两天两夜没有阖眼了,身体和四肢都有些不听使唤了。
出了宫门之后,他回过头去,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再望一望这宫里的砖瓦楼台。
今天进宫之前,焦长卿便知自己没有回头路。
他要做的事,天理不容。普天之下,只有孟夕岚会答应他。
孟夕岚心中记着他的功劳,把他视为恩人一般的存在。
可是,在焦长卿的心里,他对她,只有情,没有恩。
她从未胁迫过他,做他不想做的事情。初入宫廷的她,稚嫩如花,只因想要护一个宫人的周全而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他还记得他初见她的模样,看似风淡云轻的一个小小女子,却藏着旁人无法理解的镇定和从容。她总是什么都不怕……
竹露望着焦长卿方才跪着的地方,久久缓不过神来。
待她理清思绪的时候,眼泪却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她望着孟夕岚,心中没了主意,喃喃问道:“娘娘,您说焦大人他……他能成功吗?”
孟夕岚神情沉重,没有回答。
他怎么可能会成功呢?以心换心,那不是医术,那是妖术!
这世上有谁能有这样的能耐,将一个鲜活的人,开胸剖肚,只剜出心脏而活。
孟夕岚暗暗摇头。
这件事肯定是不成的,而且,还会让他惹祸上身。
“娘娘……咱们该怎么办才好?”
孟夕岚单手支头,抚了抚眉心,只觉头疼的很。
她需要时间想想,好好想想。
……
二更天刚过,高福利躬着身子,去到寝殿一看,见皇上已经和衣睡下,不禁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轻手轻脚走到外殿,招呼小路子过来,吩咐道:“皇上已经歇下了,你们给我仔细伺候着。我有事出宫一趟,明儿早朝之前,一定回来。”
那小路子是他一路提拔上来的,也是他的得力人儿。
“是,公公。不过您这么晚了,出宫办什么事儿啊?”
“多嘴!”高福利神情不悦地瞪了他一眼。
他手里有皇上亲赐的腰牌,何时都能出宫办事。
因着竹露,他的心里憋着一股邪火儿,无处可撒。
他心心念念,喜欢了这么多年的女人,嫌弃他不说,还惦记上了别人。
他虽是太监,但好歹也是个男人,这样的屈辱,他实在无法忍受。
高福利回了自己在京城的宅院,把家里管事的人叫到身边。
“你给杂家想想办法,杂家要成亲!”
高福利一口气将茶碗里的茶,喝个干净,然后恶狠狠地吩咐道。
竹露不稀罕他,他也不稀罕。他堂堂一个大内总管,在宫里是伺候人的,可等到了宫外,想要巴结他的人多得数都数不过来。
“啊?”那管事听得一怔,反应了好半天,一脸为难道:“老爷,您可是……”他不敢提“太监”两个字,只说:“宫里当差的人啊,怎么能轻易娶妻成亲呢?”
高福利冷眼看他:“怎么?杂家是太监,太监就不能娶妻了吗?”
“老爷,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样的事情,小的之前从未听说过。”
高福利闻言,只喝尽的茶碗摔在他的面前,“让你办点事,怎么就这么费劲呢?你这样的人,要是进了宫,早都死八回了。”
那管吓得直哆嗦,忙跪下来道:“老爷,您千万别生气。小的帮您想办法就是……”
他脑子飞快地转了一转,小心翼翼地陪笑道:“老爷,成亲这么麻烦的事,咱们还是不做的好。您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儿啊……正所谓,人红是非多。万事还是小心点儿的好。老爷如今要什么有什么,您想要女人,不管多少,小的都能给您找来。”
这宅子这么大,养多少女人都不成问题。不过就看老爷一句话了。
高福利闻言,脸上的怒气未减:“你这是要糊弄杂家!”
“老爷,小的不敢糊弄您啊。小的都是为了老爷您好啊。老爷您好好想想,万一事情闹大了,有人做起文章来,对老爷您也是大大地不利啊。”
太监娶妻,这也太缺德了,若是真做出来,岂不是要让所有人都戳老爷的脊梁骨吗?
“老爷,您别着急。明儿小的就请个牙婆过来,给您好好张罗张罗。”
那管事在京城混迹多年,深知,这里是个有钱能使鬼推磨的地方。
高福利听了他的话,心中并未完全消气。
他哪里是想要什么女人?不过是为了出一口恶气罢了。
……
因着焦长卿的事,孟夕岚几乎一夜未眠。思来想去,还是苦无对策。
她知道焦长卿正在急切地等着,她无奈之际,只好派人请来兄长孟夕照,一起商量。
她没有告诉周佑宸,并非有心隐瞒,只是怕他心生不悦。
孟夕照得了消息,立刻进宫觐见娘娘。
因着是家里人,孟夕岚没有顾左右而言他,只是实话实说地问道:“哥哥,本宫有事请你帮忙。”
孟夕照闻言微微一诧:“娘娘,您不必和微臣如此见外,咱们都是一家人,只要您一句话,微臣任何事情都能做到。”
孟夕岚似叹非叹道:“本宫需要几名死囚……还未行刑的死囚。”
“什么?”孟夕照又是一惊,不解看她:“娘娘,您这是何意?”
“不要问本宫为什么,这其中的缘由,实在太过荒唐,连本宫也无法说出口。哥哥,你一向心思细腻,帮本宫想想办法。”
孟夕岚脸上的焦虑是无法隐藏的。
孟夕照显然意识到了事情的重要性,拧起眉头,想了许久才道:“娘娘,刑部的犯人,都是一一记录在档,想要将他们带出大牢,除非有皇上颁下无罪书,还他们自由之身,否则,他们是不能踏出那里半步的。娘娘……那地方您以前也是去过的,那些犯人一旦踏入那种地方,就是必死无疑。只有等到行刑斩首的那一天,才能走出来。”
孟夕岚见哥哥这么说,便知这件事是没办法瞒着周佑宸了。
“本宫知道了,看来还是要皇上点头才可。”
孟夕照抬头看她,一脸关切道:“娘娘,到底出什么事了?”
好端端的,她不会突然问起刑部大牢里的事。
还有,她若是真有难处,大可以直接去和皇上商量的。
孟夕岚默了一默才道:“本宫答应了焦大人一件事,本宫必须要做到。”
孟夕照脸色微变:“焦太医?臣听说,焦太医的父亲近来病重,很是危急,难道……”
孟夕岚不等他说完,便点头道:“焦大人需要人来为他父亲试药,本宫不想伤及无辜所以,才觉得用那些死囚犯人是最合适的。”
原来如此。孟夕照暗暗松了一口气,只道:“试药一事,的确凶险。不过,娘娘为何不去求皇上?”
孟夕岚眸光微凝:“本宫不想叨扰皇上,朝中政事繁忙,本宫不该拿这些小事来烦他。”
“娘娘,此事说小也小,说大也大。刑部办事素来严苛谨慎,那些落罪之人,虽说是囚犯,但也是有法度约束的。娘娘若是不告诉皇上,擅自从刑部领人的话,只会招来非议。”
孟夕照很清楚妹妹的性格,连忙摆清利弊。
孟夕岚点一点头,示意他放心:“本宫知道了,本宫会和皇上说的。”
拿活人来剖心救人,孟夕岚实在说不出这样的话。
所以,等待晚上的时候,她和周佑宸说了焦大人的请求,只是理由,不是换心,而是试药。
虽然这不算是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但总算能说得出口。
周佑宸听了,有些意外。
“朕没想到,咱们妙手仁心的焦长卿,居然也有做出这样的事情?”
这样残忍的手段,可不是他的作风。
孟夕岚不想让他起疑心,只道:“正所谓,关心则乱。师傅若不是心急父亲的病情,也不会出此下策。”
“皇上……”孟夕岚软下语气,拉着他的胳膊,求道:“师傅对臣妾有救命之恩,臣妾必须要帮他。”
周佑宸闻言微微沉吟一下,用自己的手覆上她的手背,轻轻摩挲道:“焦长卿不仅仅救过你的命,他还救过朕的命,保住了太子的平安出生。朕没有理由不答应他……”
他微微拖长语气,孟夕岚有些着急道:“皇上这是点头允了?”
周佑宸抓住她的手,握在胸前道:“嗯,看你急成这样,朕不准也不行啊。可是,朕觉得有些奇怪……为何焦长卿肯来求你,却不肯去求朕?”
这里面难道还有什么隐情?
孟夕岚闻言微怔,继而垂眸道:“此等下下之策,他如何有脸面去求皇上?他也只是想借臣妾绵薄之力,让皇上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