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云书羽一时错愕,张皇道:“除了我,醒来时真没瞧见别人。抱歉,让你们难过了。”
二人垂下眸子,车厢里气氛沉重。
“不过,你们还没告诉我,为何我会失忆呀?”
云书羽追问一句。
“云兄,”蓝昊天抬眸,艰难启唇:“都是为了救我,抱歉,让你受苦了!”
“这样啊……”云书羽声音淡淡的,一时不知如何应对,沉着脸呆呆望着他们。
回至费宅,恰巧柏清玄来访。
“子玦,你来多久了?”
蓝昊天抢先一步跑入厅堂,见柏清玄坐在客位茗茶,忙迎过去寒暄几句。
“才来不久,”他看了眼厅外,鱼菲然正带着云书羽慢慢走来,他记得裕钦侯世子的模样,立时心中一震,起身问道:“屹之,这是……”
“云书羽,”蓝昊天沉声道,“我们在大街上偶然撞见他的,他失忆了。”
柏清玄看着来人精神奕奕,忍不住狐疑问道:“世子殿下他失忆了?”
“嗯,”蓝昊天颔首,“子玦不用多心,他确实什么也不记得了,我们试探过他。”
话虽如此,可柏清玄总觉得眼前的云书羽怪怪的。
这感觉说不上来,像是外面套了个世子的肉壳,内里装的却是另一只灵魂。
直至与他视线相碰,柏清玄才瞬间顿悟这种不协调感来自何处。
“太冷了,”他暗自咋舌,“传闻世子殿下温润风流,不可能有这般阴冷的眸子。”
像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蛆虫,那双眸子里漾着化不开的污浊,黏在潭底,掏不尽挖不绝。
“世子殿下,柏某失敬了!”
他微微躬身,朝云书羽一揖。
云书羽立刻还礼,惊疑问道:“柏兄弟,你适才叫我世子殿下?”
蓝昊天赶紧解释一句,“云兄,你是裕钦侯府的世子。抱歉,我们适才忘记告诉你了。”
“这不可能!”云书羽忽然抱头大叫,“侯府的人明明要杀我,我怎么可能是世子爷?”
众人见他有些歇斯底里,相视一眼,露出沉痛之色。
蓝昊天忙上前抚慰:“云兄莫急!你说不是就不是,我们先回房休息好不好?”
云书羽神志混乱,抱着头没应声。
蓝昊天看了鱼菲然一眼,扶着他走出厅外。
厅堂里,只剩下柏清玄和鱼菲然二人。
鱼菲然轻咳一声,再过几日她就是蓝昊天妻子了,免不了摆起主母的架势:“柏大人,今日造访有何赐教?”
柏清玄瞅了眼她身上那只傀虫,没直接回答她的发问,而是转口问道:“鱼二小姐还被朝廷监视着?”
这话问得鱼菲然心中一恼,她叉起腰扬着下巴道:“怎么?碍着你了么,柏大人?”
“不敢,”柏清玄拱手,温声说道:“柏某只想帮鱼二小姐一把,若是小姐您不介意的话。”
“多谢,不需要!”
鱼菲然拒绝得很干脆,“本姑娘这样很好,不劳柏大人费心!”
柏清玄见她态度强硬,也不好再行规劝,只得坐回到椅子里。
厅堂一阵沉默,厅外桃树上响蝉不断。
“鱼二小姐和屹之,打算何时完婚?”
柏清玄闷坐一会儿,倏尔开口问道。
“冬月初三,”鱼菲然别眼看向厅外,淡声回答。“等小蓝哥哥举行完成人礼,我们就完婚。”
柏清玄听完有些怏怏的,眸光不觉低垂下来。
明明该庆贺新人,却将恭喜的话堵在喉咙里,半晌说不出口。
“怎么?”鱼菲然见他许久没动静,冷冷问了句:“柏大人不乐意见到我们完婚?”
“不,不是的。”柏清玄慌忙抬头,看着她道:“柏某并非此意,只是在想,要送何样的贺礼才好?”
鱼菲然心中有些恼火,凶巴巴道:“柏大人别再来个新政坏我们喜事就好,我们不敢奢求大人准备的贺礼!”
“我……”柏清玄被她怼得无话可说,只低声道了句:“抱歉!”
蓝昊天安抚云书羽躺下,回至厅堂时瞧着气氛有些微妙。
“在聊什么呢?”他笑着问。
鱼菲然忽然起身,满脸不悦,“小蓝哥哥,喜服我们已经看过了,天色不早,我先回府去了!”
青雪一直在外候着,听见屋里动静,赶忙迎了上来。
“菲然这就要走?”蓝昊天慌忙拉住她,“不留下来一起用饭么?”
鱼菲然沉着脸,拿嘴努了努侧面厢房,“云大哥病着呢,我还是早些回府让娘请神医过来看看吧!”
说完,便带着青雪大步流星走出庭院。
蓝昊天习惯了她这么骄横,目送她离开后,才慢慢走回厅堂。
“子玦,发生何事了?”
柏清玄起身,“外面说。”
临近黄昏,碎金落满庭院。
“我去水府瞧过了,”柏清玄看着满身光斑的蓝昊天,低声说道:“水溟萤确实不会武功。”
“可他手下有许多家仆,那些人个个武功超群。”蓝昊天回忆道,“上次长石山遇袭,便是他那群家仆捣的鬼。”
“诚然,”柏清玄微微眨动眼皮,“但与黑烟杀手相比,那些人只算末流。”
提及黑烟杀手,蓝昊天一阵后怕。
“子玦,他们根本不是人!”他抓起柏清玄的手,张皇道:“砍了脑袋也能爬起来,断了双腿还能举刀,像是幕后主使的提线木偶,根本没有感觉和生命。”
“嗯,”柏清玄压低眉目,“这才是水溟萤可怕之处,只要他不死,就会有源源不断的脏东西出现。”
“可要如何除掉他?以何种理由除掉他?”蓝昊天眸底颤颤的,“我们得想个周全之计才行!”
柏清玄抬手拂上他肩头,温声道:“别担心,我来想办法,不会任由他胡作非为的。”
顿了顿,他忽然贴上蓝昊天耳际,低声道:“世子殿下他,怪怪的。屹之当警惕,好好提防他才是。”
“……”蓝昊天听得双目圆瞪,微微侧脸,正对上柏清玄挺拔的鼻梁。
“切记,切记。”
柏清玄深深望着他,不断叮咛。
外面正说着话,云书羽悄悄从床上爬下,轻手轻脚来至门前,将扇门稍微推开一道细缝,朝外偷窥。
“看来他们关系不错!”
他低声呢喃,瞧着柏清玄与蓝昊天的腻歪劲,心底隐隐泛起阵阵抽痛。
成全了这两人,汐羽你的未来有谁成全?傻丫头!
晚上,京城有名的王神医来给云书羽把脉。
“大夫,”蓝昊天将王神医请出厢房,“他病情如何?”
“目下没有多大妨碍,”王神医道,“可之前似乎受过重创,全身骨头断了好几处,喉咙也叫利器划坏了。”
“难怪……”蓝昊天垂眸细想,难怪云书羽声音哑哑的,与之前判若两人。
“不过失忆症这事,老夫看不准。”王神医补充一句,“兴许有,兴许没有,老夫只能开几味药试着帮他调理调理。蓝将军,还请不要抱太大希望,一切只能看天意了!”
蓝昊天顿时泄了气,拱手谢道:“在下明白了,有劳大夫!”
差不多三更时分,蓝昊天抱着被子在厢房外间的榻上躺下。
翻来覆去,脑子里都是柏清玄那句“切记,切记”。
“云兄人都回来了,还会出什么岔子?”
他想,最多不过是被他闹腾一阵,待他恢复记忆也就好了。
自我安慰一番后,意识渐渐沉去。朦胧中,似乎有人靠近,但他实在掀不开眼皮,就这么囫囵睡去。
云书羽立在黑漆漆的厢房里,看着跟前睡得正酣的蓝昊天,小心抽出藏在腰间的软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