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八月,天气愈发暑热难耐,皇上如往年一样,携太后及宫中各位娘娘去往景明山庄避暑。因周穆远在北疆,宫中自然无人记得来邀请他的家眷。
禁军和京郊的几支守备军,也跟着去了景明山庄,负责护卫皇上和各位大臣的安全。
只剩四个城门的守城将士留守京中,加起来还不足一万人。
对于太平盛世,用这点兵力来保卫京城百姓,倒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只是最近北边的难民增多,大量涌入京城,抢夺衣食和钱财的事件层出不穷,京城的百姓一时人心惶惶,夜里都紧闭门户,不敢在街上走动。
往日里,这几月的京城最是繁华喧嚣,夏夜凉风习习,有钱人游船聚会、戏院听曲儿,生意人沿街摆摊夜售,普通老百姓也喜欢坐到河边纳凉,再给家中小孩子买一些清凉饮或小玩意儿,一家子其乐融融,街市上人山人海,显得比白天还热闹。
可现在的京城,一到夜里就变得冷冷清清,酒家和客栈都不肯轻易接待夜里来客,更不要说其他商铺和消遣之地,几乎都关门打烊,不做夜间生意。
这日夜里,晚云和苏梅兰都在周夫人屋里用晚膳,婆媳三人在饭桌前坐了小半个时辰,却几乎没人动筷子,桌上的菜早已凉透,她们也无人发觉,谁都没有心思吃饭。
都这个时辰了,周砚怎么还不回来?
晚云比另外两人更焦心,要不是周夫人拦着,不许她夜里出门,她都想上街去找他了。
今晨,周砚说要去月东街和永和街的几家铺子看看,听闻前一日那两条街有首饰店面被抢,店中掌柜的和伙计皆死在铺子里,还有其中一个伙计的妹妹,才十来岁,据说她不但死状凄惨,还浑身未着寸缕,应是被恶贼侮辱而死。
这种恐怖的恶性事件,很快便传遍街头巷尾,闹得人尽皆知,大家都猜测是难民入室偷窃,才犯下这杀人奸污的罪行。
晚云听说这些骇人的消息时,吓得差点吐出来,早膳都吃不下,可周砚还是坚持要过去看看。
他倒不怕损失钱财,而是担心铺子里的人员安全,必得亲自过去给他们交待几句才可安心。实在不行,他宁愿暂时关铺歇业,也不能为了赚钱,把自己手下的伙计置于危险的境地。
可这一去,就是一整日。
人没回来,也没个小厮回来报信儿,这可不是周砚的一贯作风。他平日里出门做事,若赶不及回府中用膳,也一定会派人回来告诉晚云一声。
今日定是出了什么事!
周砚的衣着和气度,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公子,他会不会是被难民盯上了?单单抢些钱财还好,就怕那些穷凶极恶的难民生出杀人灭口的歹念。
晚云一想到此,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几乎要昏过去。
她放下筷子,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对周夫人说道:“母亲,我胃口不佳,实在吃不下,想先回禾风院躺会儿。你们继续用饭,若周砚回来了,我便立即让人过来告诉你。”
周夫人无奈地点点头,又故作镇定地安慰晚云几句。大家心里都乱糟糟的,一边想着那些可怕的事,一边又自我安抚,现在周砚是家中的顶梁柱,她们此刻对他的担忧,更甚过了远在北疆的周穆。
晚云走出母亲院里,一刻也等不及,便直奔马房而去。
她独自一人骑着马,先赶去较近的月东街寻人,掌柜的从门缝里看了许久才放心开门,他告诉晚云,二爷中午就已离开。
晚云只听了这一句,便转身上马,又急匆匆往永和街跑去。
永和街四间铺子,她挨个问遍,都言周砚是下午申时左右离开的。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周砚去哪儿了呢?
晚云眼中含泪,牵着马走在空荡荡的街头,脑子里一片空白。
“哟!砚二奶奶,您怎么一个人来了?”
晚云恍然回过神,侧头看去,才发现自己站在天香楼的门前,刚刚叫住她的正是掌柜的。
晚云红着眼睛,声音哽咽道:“掌柜的,你可有看见我家周砚?”
她随口一问,本也没抱多大希望,可掌柜的闻言,边做了个里边请的手势,边朝屋内喊道:“二爷,你家娘子过来寻你了!”
晚云惊得说不出话来,丢开手里缰绳,冲进屋内。在看到周砚的一刹那,她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落地,跑过去一把抱住他。
“云儿,我再三给你交待过,晚上不可出门。这都什么时辰了?你竟然还一个人骑着马在街上乱跑,真是胡闹!”
他从来没有这样大声吼过她,还是当着外人的面。
晚云忽的嘴巴一瘪,委屈得哇哇直哭,可她再伤心难过,也没舍得放开手,双臂紧紧缠在他腰间,抬起满是泪水和汗水的脸庞,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想寻得他的一点安慰。
周砚只低头看了一眼,怒气瞬间烟消云散,剩下的全是心疼和后悔。
“好好好,云儿别哭,是我的错,不该大声呵斥你。”他拨开她湿漉漉的头发,用帕子轻轻擦去她的汗水,声音也轻柔许多,“你不在家中,跑出来做什么?”
“自然是寻你呀!” 晚云刚擦干的脸庞又流下两行热泪,止不住地抽泣,“你一天没回家,我们担心得饭都吃不下,还以为你遇着难民暴徒了。我实在害怕得紧,在家里一刻也待不住,只想快些见到你。”
周砚真是心疼坏了,把那娇滴滴的人儿搂进怀里,不停轻声安抚。
“咳咳咳!”一旁的长风假意咳嗽几声,满脸幽怨地看向晚云,“你俩赶紧走吧,反正该转达的话,我已替我家公子悉数转达到了,至于如何抉择你们自行决定。”
长风看着二人深情缱绻的模样,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公子远在千里之外,还惦记着这个女人,生怕她有危险,可人家倒好,心心念念都是她的夫君。
晚云转头看向长风,满心疑问:“长风师傅,你们天香楼不是歇业了吗?为何你和掌柜的都还在这里?”
长风无语地转过头,双手抱臂生着闷气,不愿搭理晚云。
掌柜的忙陪笑道:“原本是打算歇业,可林老板忽然改了主意,说怕有些老主顾嘴馋,想吃天香楼的菜肴又吃不到,便留下我们继续经营着。”
晚云愣了一下,好似有些明白了,为何长风对她的敌意这么大。
她看了看周砚,不愿多问,假装此事与她无关,一脸淡定地拉着他,一同回了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