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人和苏梅兰忙碌了整整一夜,第二日清晨,趁着何管家将行李装车的间隙,二人才得空来禾风院看晚云。
一走进院里,周夫人便吓了一跳,院子里竟然一个下人都没有,而地上却有一个大坑,足足一人高,坑旁边的地上还丢有三把铁锹。
“晚云?”周夫人颤声喊道,小心翼翼地挽着苏梅兰的手,探出身子往坑里看去。
可大坑里什么都没有,脚下松散的泥土还在窸窣往下掉落。
她正满心疑惑,不知到底发生何事,一回头忽然看到三个面容黢黑的人,齐齐站在身后。
“啊!有鬼啊!”周夫人尖叫着,往后退去,忽地脚下一空,拉着苏梅兰一起往下坠去。
幸好坑底的泥土松软,两人只是受了惊吓,并未摔伤。可周夫人惊吓过度,久久起不了身,苏梅兰赶紧扶她坐起,替她揉揉腰背。
晚云紧跟着跳了下去,一边察看周夫人可有摔伤,一边问道:“母亲,你们怎么还没走呢?”
苏梅兰看着满脸泥土的晚云,没好气道:“自然是在等你,你不收拾行李,在这挖坑做什么?当真是分不清轻重缓急。”
晚云也不同她争辩,先将二人救上去,才悠悠开口道:“我挖坑是为了埋库房里的两箱金银,你们既然来了,便搭把手,帮我把箱子抬出来吧。”
周夫人和苏梅兰愣愣地跟在晚云后面,进了库房,瞬间看得目瞪口呆,连周夫人都不知,周砚居然在府内放了这么多好东西。
“只埋两箱子金银吗?”周夫人心疼地问道,“那些古玩字画、金碟玉器,还有珠宝首饰和丝绸锦缎,都不要了?”
晚云正愁不知该如何开口说要留下,周夫人这一问倒提醒了她。
她叹了叹气,心痛道:“母亲,不是我不要,而是这些东西太多,实在带不走。若放在库房里,咱们一走,那些下人怕是会撬门而入,把屋子里的东西全部偷抢光。”
“那再挖几个坑,一起埋了呀!”周夫人忙抢话道,比晚云还着急。
“可谁来挖呢?”
“我去我院里找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厮过来,多挖几个,带不走的全部埋地底下去。”
晚云长叹一口气,拧眉道:“母亲,你怎么糊涂了?我为何把禾风院的下人全部遣散了?不就是怕他们看到我在院里埋东西吗,你还叫几个小厮来,估计他们今天埋进去,明天就得趁着府中无人来挖个干干净净。”
周夫人愣住了:“那……咱们自己挖?”
苏梅兰忙阻止道:“母亲,现在都火烧眉毛了,北夷人随时可能攻入城内,你还心疼这些钱财做什么,还是先逃命要紧。”
周夫人有些迟疑,她昨夜收拾一晚上,深怕遗落什么贵重的物件,可今日才知晓,府里最值钱的东西全在这里。这些好东西一旦入了眼,又要立即丢弃掉,当真是犹如剜心一般疼啊。
晚云此时才慢悠悠回道:“母亲,不如你和兰姐姐先行一步,我和秋灵竹月一道,挖坑埋了这些东西,再赶去与你们汇合?”
苏梅兰也跟着附和道:“是啊,母亲,咱们那边也有好几车东西呢,行李太多,行车自然也缓慢,不如我们先启程?晚云这边安顿妥当,便无需带什么沉重的行李,她们几人轻装上路,追赶咱们的马车,也容易得多。”
周夫人不可思议地看向苏梅兰:“什么叫我们先启程?你这意思不就是要丢下晚云吗?咱们可是一家人,是福是祸都该在一起,怎么能分开呢?”
被周夫人拆穿心思,苏梅兰霎时面红耳赤,低着头不敢说话。
周夫人又过来安慰晚云:“你放心,虽然周砚不在,可母亲绝不会不管你。东西不要了,由着他们抢去吧,只要人平平安安的,钱财以后还可以慢慢挣回来。”
晚云霎时感动得热泪盈眶,她一直以为周夫人不喜欢她,巴不得丢下她这个累赘,可没想到,在这关键时刻,不肯舍弃她的不是她的亲表姐,而仅仅是一个名义上的婆母。
她跑过去抱住周夫人,含泪道:“母亲,从前是我不懂事,老是顶撞和惹怒您,晚云在此给您赔罪。若以后还有机会,我一定好好孝敬您。其实,我并非是舍不得钱财不肯走,而是已下定决心要留在府中等周砚,所以您还是抓紧时间,同兰姐姐走吧。”
说罢晚云推着周夫人出门,把她交到苏梅兰手里。看着她哭哭啼啼硬被苏梅兰拖着走,晚云心里百感交集。
待她们出了禾风院,晚云才回到库房,和竹月秋灵一起将箱子抬出来。那箱子实在太过沉重,三人费了好半天劲,才终于推下坑洞。
晚云又去书房取来两个小木箱,一个装着房契地契,一个装着银票,并着那两口大箱子,一起埋进了土里。
做完这些,三人已经累得瘫倒在地上,再也拿不起铁锹挖另一个坑了。
她们刚喘了口气,连水都没来得及进屋喝,就见府中其他下人哄哄闹闹地朝这边来了。
看到晚云的一刹,他们先是吓了一跳,不敢靠近,可也只迟疑了不到一刻钟,那些人又好似看不见她似的,绕过几人冲进屋子里。
库房里传来一阵惊呼,紧接着争吵之声不断,伴随着叮叮咚咚的翻动声响,那些人一个接一个地跑出来,怀里抱满了金银玉器,脸上因兴奋而泛着红光。
主仆三人胆战心惊地抱在一起,躲在一棵大树后,眼睁睁看着他们把禾风院洗劫一空。
在下人们离开后,她们又跑回屋子里,把房门紧紧锁上,一整日都没敢出来走动。
直到天色渐暗,晚云饿得头晕眼花,才终于忍不住打开门,溜到前院的膳房里找吃的。
让她没想到的是,膳房竟然也被搜罗得干干净净,连一颗青菜都没有留下。唯一找到的两个馒头,还是掉在地上裹满了尘土的。此刻她也顾不上讲究,只把馒头表皮撕去,便和竹月秋灵一起分着吃了。
夜幕下,空荡荡的将军府简直吓人得很,似乎连呼吸都带有回声,她们没有点灯,只借着天上的月色,在府内转了一大圈,把正门和三个侧门关得严严实实,然后才回到禾风院。
三个人挤在一张床上,又累又饿,却始终不敢闭上眼。
晚云已经快熬不住,脑袋越来越沉,眼皮也正缓缓阖上,可就在此时,她耳朵里忽然传来一声清晰的响动——“咚”一下,分明是有人跳进了院子里。
她们惊得一颤,瞬间瞪大了眼,彼此手挽着手,凝神屏息听着外面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