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云是被陈二和桂香抬回陈家的,她浑身淋透,又悲痛过度,刚到家就高热不退,病得人事不醒。
王婉儿赶过来,亲自在病床前照顾,悉心服侍汤药近一个月,晚云的病才稍见起色。可她醒后,精神一直萎靡不振,又咳得厉害,换了几个大夫都压不住,好几次咳出鲜血,把王婉儿吓得直哭。
陈泰担心晚云久咳不愈,是中毒留下的遗症,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派人去山上采来几株紫云仙,碾碎后加到平日喝的汤药里,一并给晚云服下,不料还真有奇效,慢慢地止住了咳嗽之症,饭食也渐渐地能多吃几口。
直到第三月,晚云才可下床走动,见这边有桂香贴身服侍,王婉儿便告辞回去,大房那边一堆事务等着她处理,晚云也不好挽留,再三道谢后让人把婉儿嫂嫂送出门去。
待身体痊愈时,夏日已接近尾声,晚云终于走出房门,在院子活动活动筋骨,这三个月憋得她透不过气来,心里像压着千斤巨石,难受得要命却又动弹不得,只有走出来,看看外面的阳光和花草,听听鸟儿的鸣叫,她才觉着自己又活了过来。
她站在院子中间,抬头望向左侧山峦,虽然看不见林夕的坟墓,但也能大致估摸到方位,有两棵高大的巨型柏树耸立在山头,显得特别耀眼,那树的后面就是他长眠的地方。
一想到每日走出房门,抬眼便能看到他,晚云心里就觉得无比踏实,她下定决心,要留在南陵生活,除了有林夕的陪伴,她还有外祖母留下的宅子和产业,还有陈家的长辈和兄弟姐妹,这里才是她长大的地方,是她真正的家。
桂香和陈二因惦念孙儿,在晚云病愈后便辞行返回京城,晚云也未挽留,只写下一封书信,托他们转交给周穆,信中言明她打算长留南陵,请周穆着人把念儿送过来,好让他们母子团聚。
等送走陈二两口子,晚云空闲下来,抽出时间梳理家中事务,从管家和于嬷嬷口中,她才得知这两年陈泰一直住在祖宅这边,族中长辈多次从中调和,王婉儿也三番几次过来请他回去,可他却以要照看祖宅,帮忙料理二房生意为由,再三推脱不肯回家住。
晚云清楚其中缘由,定是为了两年前她中毒一事,他责怪婉儿嫂嫂知情不报,两人心中生了隔阂,感情才愈发疏离。
为让陈泰回家,晚云只得在饭桌上下了逐客令:“泰哥哥用过早膳便收拾行李,搬回自己家中住居吧,如今我已回来,祖宅这边就不劳你操心了。此外,二房的生意我打算拿过来自己经营,你也好腾出时间回去陪陪嫂嫂和孩子们,这两年你两头跑着实辛苦。”
陈泰听出晚云的意思,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回道:“我不想回去,你身子不好,我留在这边既可以协助你打理家中事务,又可以帮忙经营买卖,你什么都不用管,这样不好吗?”
晚云微微蹙眉,无奈道:“你一片好意,妹妹只能心领了,可我并非回南陵暂住,而是今后打算在这里安家,念儿也会跟着过来,我们孤儿寡母的,同隔房的哥哥住在一起,叫外人瞧见难免传出些流言蜚语,于你我的名声都无益。”
陈泰拉下脸来:“是不是王婉儿又在你面前搬弄口舌是非了?”
“婉儿嫂嫂可什么都没说,甚至连你两年不回家的事,都未曾在我跟前提一个字。她待我这样好,我都不计较从前那点小事了,你还跟她较什么劲呢,你们为我的事闹得夫妻不睦,我在中间反而为难,住在陈家也会心生不安。”
陈泰终于不再说话,只低头沉思着,晚云和王婉儿重归于好,家宅安宁,他再高兴不过,何况以后晚云在陈家长住,免不了要和婉儿来往,这样僵持下去,不但叫晚云为难,他在中间也身份尴尬,倒不如各退一步,从此化干戈为玉帛,一家子和和气气比什么都好。
“那待我把手中账目整理出来,与你交接后,再慢慢搬回去也不迟,你身体刚好,不可太过劳累,得多休息几日。”陈泰虽归心似箭,可也不好表现得太过明显。
晚云抿唇一笑:“不着急,你就是现在把账目全部交到我手里,我也弄不明白,以后还得一点一点向你讨教呢。且咱们两家只相距百米,眨眼的功夫便到,你今日回家住也不碍事,我有需要的时候,会随时过来叨扰你和嫂嫂,不会跟你们客气。”
陈泰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只埋头吃饭,对晚云的提议未置可否,他不好意思开口说,从前王婉儿几次劝他回家,他都没给人好脸色看,现在兀突突地自己跑回去,他实在拉不下面子来。
正想着,门外忽然就传来王婉儿的声音:“妹妹,昨儿你念叨着想吃糯米青团,我便让厨房今日一早给备下了,现下刚出锅,还热乎着呢,我想着这个时辰你怕是正在用早膳,就赶紧送几个过来给你尝尝。”
晚云连忙起身相迎,从她手里接过食盒,笑道:“嫂嫂来得正好,哥哥方才正和我商量着要回家呢。这两年二房的事拖累着他,让你们夫妻分宅而居,我实在是过意不去,如今我已回来,家中事务也该自己学着管理才是,你既然来了,待会儿便去把哥哥的行李收拾妥当,你们一同归家吧。”
王婉儿愣怔一下,掩饰不住眼里的欣喜,她不确信地看了看陈泰,等着他发话,生怕是自己自作多情,或者是晚云强行从中撮合,并不是他的真实意愿。
陈泰抬眼瞥了一眼王婉儿,面色忽然有些发红,他慌忙移开目光,唇角带笑,轻声说了句:“那便劳烦娘子了。”
王婉儿眼中噙泪,笑着在晚云掌心揪了一下,心里说不出的感激。
晚云轻轻抚了抚她的后背:“咱们还是先用膳吧,这青团可得趁热吃,待会儿凉了,又难吃又粘牙。”
“我不饿,你们吃吧,多吃点啊!”王婉儿将晚云按坐在凳子上,亲手取出一个青团放进她碗里,又偷偷瞥了瞥陈泰,低声在晚云耳边说道:“我现在就去给他收拾行李,我怕他待会儿反悔。”
说罢,王婉儿红着脸,转身跑了出去。
自那天后,陈泰搬回大房府邸,夫妻二人久别胜新婚,感情比从前更加深厚牢固。
陈家老宅就剩下晚云一个主子,她独自居住,倒也不觉得孤单。因为刚接手家宅事务,连同外面的二十余间铺面和几个田庄,她成日里忙得晕头转向,白天去铺子和田庄巡视,夜里回到府中还得梳理账目,一点闲暇时间都没有。
日子虽过得单调辛苦,但也更加充实,晚云心中的阴霾渐渐散去,对林夕的想念也在慢慢减少,甚至连接周念回南陵之事,都暂且放到一边去了,她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得把家务事理顺,再把生意经营稳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