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后半夜,云崇宇给皇帝掖了掖被角,才缓缓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
他慢慢走出大殿,看到殿门外立着的昂然挺立的身影,莫名觉得很安心。
“来人,备酒菜。”
他对着身边的侍从吩咐了一声,迈步向那身影走过去。
苏牧青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警惕地回过身,转眼看到云崇宇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出来,他拱手问候。
“殿下,外面冷,你怎么出来了?”
云崇宇长舒一口气,抬起沉重的手臂,支在苏牧青肩头,对着他笑道:“今夜除夕,咱们两个喝一杯。”
说完,引着苏牧青来到偏殿,两人分主宾坐下。
云崇宇不曾动筷,先朝苏牧青举起酒杯:“这皇宫之内格外冷清,以往这个时候,华灯满园,耀耀生辉,直到白昼。
父皇和母后还会给我一个大大的红封,说是压岁钱,哈哈,我都这么大了。
可是,我还是会害怕,牧青。
以前父皇教我治理朝政,我总觉得还早,我还可以再玩几年。
可他突然就倒下了,我背后的依靠一下子没有了,我还没有准备好。
不知道这样的平静还能持续多久,满朝文武,各有私心,不过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像你这样真正为云朝的百姓和江山打算的人,又有多少呢?”
云崇宇自嘲地摇头苦笑,嗓音突然变得有些哽咽,带着一丝酸楚。
说完,他缓缓晃动了手里的酒杯,看着琥珀色的琼浆,仰头一饮而尽。
苏牧青举杯作陪,将杯子里的酒直直灌进嗓子里。
看着眼前的太子,虽然华服加身,雍容高贵,眼底却是深深的焦虑和惶恐。
可见人不管坐到哪个位置,都无法避开烦恼忧苦。
“殿下不必忧心,皇上英明,治国有道,体恤臣下。
朝臣之中,也多有尽忠尽责之人,大家同舟共济,定能让云朝国泰安康。”
苏牧青只能说一些场面话,因为他知道,只有云崇宇自己打破内心的恐惧,才能真正成为九五之尊的王者。
云崇宇不说话,只一味地饮酒,直到他眼里渐渐有了醉意,才停杯。
转头看了看暗淡下去的炭火,他突然来了一句:“这段时间你也累了,天亮之后,回去好好休息几天吧,皇叔他暂时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新年伊始,让我们都放松放松,图个太平无事的好征兆。
牧青,有你在,我真的很安心。”
话音一落,他甩了甩宽大的衣袖,手掌支着桌面就要起身,再晚一步,他怕苏牧青看到他眼睛里的湿意。
苏牧青不放心地起身,托着他的手臂,把他扶到了旁边的矮榻上。
云崇宇带着酒意挥挥手,喃喃地嘟囔:“下去吧,神经不必绷的太紧,事情或许没有那么糟糕。”
苏牧青总觉得,这句话像是他对自己说的。
大年初一的清晨,熬夜守岁的人们还在睡梦中,一阵哒哒的马蹄声打破黎明的沉静,一路向城外飞驰,仿佛有十万火急的军情。
天空飘起了零星的雪花,冷风毫不留情地把马背上的人吹得耳尖通红。
他先到城外的营寨待了一上午,下午又翻身上马,继续朝西南进发。
雪越下越大,夜色把山村田野罩得昏黄。
马背上的人却没有丝毫的畏惧,脸上反而洋溢着无限的期许,仿佛前方有什么重要的人在等着他。
又一个黎明到来之前,苏牧青终于勒住了缰绳,停在了应城城门口。
马儿嘶鸣,抬高马蹄溅起朵朵雪花,惊醒了昏昏欲睡的守城人。
他解下腰间的令牌,守城的军士接过去,低头凑在眼前一看,连忙点头,恭恭敬敬打开城门放行。
直到他的身影走远了,那军士才小声对着旁边的人说道:“刚才过去那个,竟是前段时间拧下原拜疆人头的苏将军,这次咱们见到真佛了!”
旁边的军士听了这话不喜反忧:“天还没亮,他这么早过来,又那么急着进城,难道又有什么紧急军情不成?”
应城没有紧急军情,只有他惦念许久的故人。
他在京城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苏红英的新消息,这让他逐渐无法淡定。
按照苏红英之前的来信,宋时悦自回应城之后,整天郁郁寡欢,愁眉不展。
他见过她拧眉愁苦的样子,带着自以为是的坚强,倔强又有点强撑。
只恨自己公务缠身,不能立刻飞回来宽慰她。
马儿来到宋家门前,马蹄还没站稳,苏牧青就急切地翻身而下。
等看到大门上落了雪花的铁锁,他不自觉地皱起眉头,眼里的亮光缓缓暗淡下来。
这雪下了一天一夜了,看样子,这院子里的人至少离开有两天了。
他不死心地后退一步,走到墙边,提气纵身而上翻过墙头。
小院里不再是以前的凌乱无章,一应用具摆放有序,堆在棚子底下,上面还盖着破布。
屋门紧锁,绝对不是仓促离开的。
大脚踩在厚厚的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他径直来到宋时悦窗边,看着紧闭的窗户陷入了沉思。
上次他离开之前,就是在这里站了许久,等了许久,始终没等来她一句话。
他知道她心情不好,需要自己静一静,他懂,也能等。
现在他回来了,她又不辞而别了,在她心里,自己究竟算什么呢?
苏牧青伸出冻得通红的手指,轻轻触着窗台上厚厚的积雪,突然觉得没有了力气。
不管他怎么马不停蹄地追赶,他们的步调,始终不在一条线上。
难道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吗?
一腔欢喜一场空。
他强打起精神,跃出墙外,又来到不远处对面的院门前,也是大门紧锁
苏红英也不见了,难道发生了什么意外?
他落寞的心情又变得紧绷起来。
大年初二,王玉慈怀着忐忑的心情,带着儿女坐上王映辉派来的马车,去看许久未见的父母。
照例是一顿责骂,王地山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这么大的事,你们还要瞒我多久?啊?到底是你的主意大啊!
当初你不顾我们的反对,执意要嫁给他,连自小修习的医术都不学了,现在呢?落到什么境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