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许府的乔惜,打了个喷嚏。
许安问道,“可是一路赶来着凉了,要不要请大夫看看?”
乔惜来就是见大夫的,颔首道,“走吧,带我去见癞赤脚。”
许安看了眼还未到正午的太阳,低声道,“那人这个时候还没起床,每日睡到正午方起,否则脾气大得很。”
还邋遢的要命,一头杂毛跟狗啃得似的,脸也是脏污的根本看不出原本的相貌。
让他去洗吧,他还死活不乐意,说再逼他,他就回去了。
若不是身上有浓浓的药草味,他真怀疑他不是大夫,而是路边的叫花子。
乔惜平静道,“不怕。”
癞赤脚是乔惜点明要找的,许安便当乔惜和他是认识的,便也没多想,带着她过去了。
乔惜一脚踹开了门,走到床边,“起来,请你吃烤鱼,枝娘牌的。”
床上的人被搅了清梦,正欲发脾气,听了这话,顿时从床上跳起,上上下下打量着乔惜,“你是谁?”
乔惜不答,转身往外走,“想知道就起来,过时不候,薤塞鱼腹,再辅于盐巴,茱萸,米酒,放在石块上烤至两面金黄……”
“你怎么知道这些?”
癞赤脚胡乱穿了衣裳跟在乔惜身后,“你认识枝娘?不对,你年纪不对。
还是说你认识老夫?也不对,老夫从没对别人说过枝娘烤鱼的法子,你到底是谁?”
无论他怎么问,乔惜就是不答,让许安准备了两匹马,直接翻身上了一匹。
“喂,你去哪里,你把话说清楚。“癞赤脚急了,忙上了另外一匹马。
乔惜扬鞭,策马而去,后头的人骂骂咧咧跟上。
许安摸了摸脑袋,问去找癞赤脚的两个护卫,“你不是说他不会骑马?”
俩护卫茫然,“他说他不会,怕摔,属下便寻了马车给他坐,马车快一点他又说晕。”
后头赶上颠簸的路段,他说晕车晕的厉害,死活不肯走,还是他们两个轮流背,才把人带回来的。
是以,明明不远却拖了这么久才到凉州。
现在看那熟练上马的姿势,俩护卫对视一眼。
心里同时骂道,晕个屁!
故意折腾他们呢。
其中一人道,“还是八爷有办法。”
他口中的八爷乔惜一路进了山,在一湖边勒停了马,运力朝湖中拍了一掌,几条肥鱼被拍上了岸。
乔惜看了眼癞赤脚,“你处理鱼还是负责搭灶台?”
“搭灶。”
癞赤脚下意识回道。
枝娘说他搭的灶台好看又结实,而她在水边长大,最是擅长弄鱼。
他问了一路,什么也没问出来,便知道对方不会轻易开口,只能先配合。
乔惜颔首,从腰间抽出匕首,利索的剖好了鱼,癞赤脚那边还没完工,她便运起轻功进山寻了些调料和一块平坦的石板。
将石板洗净架在了癞赤脚塔的灶台上,乔惜点起了火。
鱼肉在石板上煎的滋滋冒油时,癞赤脚再度开口,“你神神秘秘弄这一出,到底想做什么?”
乔惜将鱼翻了个面,从腰间解开装着米酒的水壶,往石板上淋了些,香气四溢。
癞赤脚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熟悉的味道。
对乔惜的底细更好奇了。
乔惜缓缓道,“枝娘说,你手断了行不了医也没关系,她有一手烤鱼的好绝活,能养活你和孩子。
可兰慧郡主没给她机会,她让一群流浪汉糟蹋了枝娘,将她赤身裸体丢在你们还没开张的铺子外。
因她看上了你,想要你入赘,而你不肯,她便暗下让人扮作患者,谴责你医术不精,并打断了你的双手。
她以为将你折辱到泥泞里,再施于你恩情,你就会抛弃糟糠之妻,向她低头。
可她低估了你对枝娘的感情,更低估了枝娘的坚韧,枝娘没因你无法再行医而放弃你。
所以,兰慧郡主便转头对枝娘下手,枝娘死了,死得毫无尊严。
可兰慧却如愿让你成了她的赘婿。
她却不知,你答应与她成婚,是为了报仇,同样不知的,还有你与枝娘的女儿。
她以为你忘了枝娘,向权贵低了头,六岁的孩子藏了把剪子刺杀兰慧郡主。
谋害皇族是大罪,孩子亦不例外,兰慧郡主手臂破了点皮,而你的女儿却下了狱,最后死在狱中。”
“你同老夫说这些欲意何为?”
癞赤脚再难平静,他眼睛死死盯着乔惜,有些事他从未对人说过,这个女人是如何知道的。
他伸手要去抓乔惜,却被乔惜轻松避过。
他企图对乔惜用毒,乔惜却似早有预料,轻松避开。
“你哄的兰慧郡主外出游玩,将她肢解于湖中喂鱼,替枝娘和你女儿报了仇,最后躲去枝娘老家,再不以真面目示人。
乔惜继续道,“你却不知当年你女儿并没死,可能现在还活着。”
癞赤脚身形一顿,眼中有难以压制的狂喜,“你说真的?”
乔惜点头,“我无恶意,但我有所求,皇帝身边的内侍大总管曹英喜欢钻研毒药。
制毒就需要试毒人,兰慧郡主和曹英私下有交情,便将你女儿送给了曹英。
但她眼下在哪,我并不知晓,可我能告诉你的事,那孩子五年前从曹英手中逃走了。”
关于枝娘的事,是前世癞赤脚亲口告诉她的,她亦答应帮他找回女儿。
之后她根据癞赤脚提供的线索查到了曹英身上,只那时她以为曹英做这一切都是瞒着皇帝的。
“我要如何信你?”
癞赤脚警惕地看着乔惜,“你所求又是什么?”
乔惜从怀中拿出一张纸,“这是曹英研制的毒药,用来帮皇帝控制暗厂的暗子,我知你能解。”
癞赤脚狐疑的接过方子一看,顿时变了脸色,也对乔惜的话信了几分。
因这方子根本就是在他的方子上改良而成的,毒并非只能害人,有时候也能医人,他行医也擅毒。
女儿打小聪明,又爱粘着他,他的许多方子,女儿都倒背如流。
曹英这个方子极有可能是从女儿处得来的,那也就说明女儿的确曾落在曹英手里。
但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女儿在眼前人手中。
他问,“我可以替你研制出解药,你能为我做什么?”
乔惜递给他一条烤好的鱼,自己也拿起一条,咬了一口,“我帮你找女儿。”
这是前世的承诺,今生她一定兑现。
“若你找不到呢?”
蓬头垢面的人陡然眼神犀利。
乔惜朝他伸出手,“中毒的人并非是我,这解药我要来也不过是收几个人为己所用。
而你作为杀死兰慧郡主的嫌犯,这些年躲躲藏藏,便是知道你女儿还活着,你也难以寻人,只有我能帮你。”
癞赤脚没有迟疑地探上了乔惜脉,眉头蹙了几蹙,“你虽没中这个毒,但你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乔惜又咬了一口鱼,不甚在意的样子。
“你不想治?”
倒是癞赤脚先稳不住了。
痴迷医术的人对疑难杂症总是格外有兴趣。
乔惜依旧兴趣淡淡,慢条斯理吃着鱼,听得癞赤脚又道,“你前两日还被人下过药,你也无兴趣?”
“你连这个都看得出来?”乔惜挑了挑眉。
提到医术,癞赤脚颇为得意,“趁人意乱情迷致幻时,套取对方心声,这种不入流的东西老夫看不上,但能解。”
乔惜咀嚼的动作渐渐放缓。
苏鹤霆下药竟是为了套她的心里话?
她满心想的都是报仇,都是乔家和太子哥哥。
苏和霆听了这些话,非但没恼,还要将季川的地盘都给她,甚至疆北王府也交由她做主。
他不是最忌讳她提别的男人么?先前每次都同她闹,这次为何没吃醋,还这般大度帮她做戏给皇帝看?
癞赤脚不知她在想什么,见她不搭理自己,便将她丢在一边的水壶拿了出来。
嘀咕道,“枝娘说,这烤鱼得米酒越多,才越香。”
说话间便往石板上倒了不少米酒,酒水顺着石板流到柴火上,火苗轰地蹿起老高。
乔惜脑中忽然就闪现出苏鹤霆那日在火中发怔的样子,还有梁时那被烧毁的手腕,以及苏鹤霆莫名其妙的强娶,和对她时好时坏的态度……
还有,前世并无苏鹤霆这个人,当时她只想着,他是否和自己一样是重生,却没多想别的。
万一……
万一……
万一……
乔惜腾的一下站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