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说的什么话,臣等怎么会嫌弃陛下呢?话说陛下您今日是怎么了?这话听着怪难受的。”
李世民压下程知节的话语,缓了一下酒意,说道:“今日邀尔等前来,并无他意,只是朕自觉时日无多,想与尔等闲谈一番罢了。”
刘弘基愕然道:“陛下何出此言?看着陛下的身板比老臣还硬朗一些,怎么就说出这般丧气的话?不过是风疾而已,将养将养也就缓过来了,怎么突然就言死了呢?不吉利,不吉利。
老臣全身披创,一到阴雨天气就如恶鬼缠身一般,不也是死咬着牙硬挺吗?陛下莫在说丧气话,休让老臣看不起呀。”
李世民笑道:“我并非说什么丧气话,若论求生的意志,我比诸位兴许都要强上几分。这些年来,无论是丹药、医方我不知试过了多少。有些方法管用,有些反而损了根基。
兜兜转转这么些年,竟无一物能根除此病。到了这个冬日,朕的日子愈发艰难,几欲发狂,朕才知道,大抵是朕的大限快到了。
本来朕还想着等翻过春来,待懋功大功得胜之后,朕也好安然阖目,此刻想来,大抵是等不到了。
此次邀众位前来,也有交代后事的意思。只是若是同一般的庸王俗帝一般躺在病榻上,像一条垂死老狗一般狺狺哀鸣,朕实不屑为之。
朕勇烈了一辈子,怎能像条丧脊之犬一般?
所以才邀诸位贤达,在这平康坊里一会,也好显示一番风流才是。
来呀!诸位且去挑几个顺眼的小娘上来,为我等斟酒!”
天机点头,拿起一支银勺,轻轻的敲了一下酒樽,不一会儿,侧门就走过来一行豆蔻少女,这些人已经听过老鸨的吩咐,自然知道这是个什么场合。
长孙无忌仿佛此时才看到天机一般,试探的问道:“陛下自是风流雅量,只是不知您身边这位是?”
李世民笑了起来,用手指点点长孙无忌说道:“朕就知道你会忍不住,也罢,我也没准备瞒你。”说罢转头看向天机,示意了一下。
天机无奈的笑了笑,抬手摘下兜帽。
“无忌兄,别来无恙,一别经年,恍若隔世呀。”
长孙无忌狐疑的看着此人,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却又不敢确认。
倒是涌上些酒意的刘弘基大剌剌的说道:“这不是房相公吗?你也还魂了?不对,房相比你富态些,也不似你这般苍白,你谁呀?”
长孙无忌在繁杂的记忆里不断翻找,无数有过过往的人走马灯似的在脑中转过,半晌才不确定的说道:“你是房骄?那个房家的天骄之子,被天所妒之人?”
天机赧然,笑了笑说道:“难得无忌兄还记得在下,当年在军中我还是你的佐二官,不想一别多年,无忌兄还是这般好记性。”
“你不是死于雷霆之下了吗?当年那件事在长安闹腾的不算小,房相也受了不小的打击……
说来,你这些年都去哪了?”
长孙无忌说罢,却目不转睛地看着陛下,笃定陛下会给一个说辞。
刘弘基、程知节、唐俭三人却盯着天机看个不停,他三人与他接触不多,但当年也算是点头之交,多少有过一些来往。
天机既然露了面,也不打算躲藏,自行说道:“我乃天妒之人,自然不容于世间,至于我大兄……
当年事后,我也曾隐约联系过,我二人多少有些默契,他知我未曾殒命,只是不方便现世,故而隐匿,所以后来也就释怀了。
至于这些年,我到底在哪,想必你也猜出来了,我就不赘言了。”
长孙无忌盘着指头算了一通,很多不解地事情都豁然开朗了起来,于是忍不住笑道:“难怪,难怪,崔尧是你外孙吧?你那独女托庇于房相门下,我算了那么多次,怎么也没想到这层关系。
想来老夫那族侄输的不冤,有你这个大唐隐相多方护持……我就说怎么会有如此惊艳地娃娃现世,原来是你调教出来地,老夫心服口服,块垒去矣!”
天机心道,这可与老夫无关,是你家那小男娘太过草包,崔尧当时可没受到老子教导,不过即便崔尧再怎么不济,好歹也是后世的大学牲,虽然不过是三流的大学,四流的专业……
就是这般普通,若不论某种单科的研究深度,单论知识面的广度,就足以吊打这个世界九成九的人了,眼下不过是缺一些阅历,等到补齐短板,又是一个响当当的旷世奇才!
就如老夫一般耀眼!且还没有罩门。
天机得意了一番,又略带惭愧的说道:“是老夫有私心了,在这给无忌兄赔个不是,不过想来无忌兄的身份已然够显赫了,也未必缺这一份联姻吧?”
长孙无忌听懂了天机的潜台词,微不可察的点头示意,他知道这是老友在点他,只是略有感激的同时,也不免有些疑惑,这人为何要点他?难道老夫已经碍眼了?陛下要收拾我?
可是为何要如此呢,难道我有做的不妥的地方吗?
此时的长孙无忌根本料不到对面两个挂逼是从历史的长河里审视着他的所作所为,与他现如今的种种小动作倒是没什么相关,说到底长孙无忌此刻的一些举动根本说不上出格,甚至单论外戚的行为来看,已经算是典范了。
只是李世民先入为主,总是疑邻窃斧罢了。
长孙无忌思虑了一会儿,既然陛下今日开门见山,那某家也不藏着掖着了。
“陛下,可是臣有哪些地方做的有些逾越了?”
李世民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稍有逾越,但无伤大雅。”
“那为何?”
“承乾乃朕亲立的太子,最近更是一力扶持,没有丝毫懈怠。”
“何意?”
“朕的意思是,朕若故去,承乾已然有能独立掌权的能力,所以朕去年所言的托孤重臣之说,不妥。
承乾已然而立之年,自是无需给他头上找三个干爹压在头上,朕觉得,托孤二字,不妥。既然已经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了,何来‘孤’这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