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璋还有皇额娘。”
可皇额娘就是皇额娘，无论她怎么疼爱永璋，她都不是苏绿筠，不是他的亲额娘。
“永璋，你亲额娘去了，但她还给你留下了弟弟妹妹。他们和你同样有着她的血脉，为了他们，你要坚强起来，你要长大了。”
从前她宠着永璋，纯贵妃说他的时候她也会帮忙拦着，可如今不能了。
他没了母亲，夺嫡无望，他本身放荡不羁却疼爱弟弟妹妹们，若是纯贵妃还在，他尚且还可以耍赖，可如今纯贵妃去了，他的一切都要靠自己争了，不，不光是他的一切，还有他弟弟妹妹们的一切。
这样大的担子落在他身上，他不知道该如何扛起来。
“皇额娘--儿臣害怕。”
他知道他单纯，甚至可以用傻来形容，但他知道整个后宫里他唯一能信任的人不是皇阿玛，不是太后，而是他的皇额娘。
所以他受不住的时候只能来这里肆无忌惮的哭。
他跪在甄嬛脚下，诉说自己的不安。
“永璋，去看过你刚出生的弟弟们了吗？”
甄嬛没有把他从地上扶起来，也没有像从前般温柔的抚去他脸上的泪，只淡淡问了一句。
永璋一愣。
“还没有。”
“你额娘拼死生下他们，不是为了让你在这里像个懦夫一样哭泣的。
你如今是他们的兄长，长兄如父，他们未来的一切都在你的身上。
永璋，皇额娘不指望你能马上成长成一名出色的郡王，但起码，你要让本宫看到你的能力，让你已经去了的亲额娘走得更安心，你明白吗？”
这是甄嬛第一次对着永璋疾言厉色。
永璋呆呆的看着她，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好，可还是忍不住委屈。
难道身为皇子，就连喜怒哀乐都要压抑吗？
“你今日在这里哭过就算了，接下来你额娘的祭礼还要交给你主持，你切莫不能出任何岔子，否则你的郡王之位本宫还能不能为你争取下来，就不一定了。
就算你不想要这个位置，可你莫要忘了，害死你亲额娘的仇人，她的母家有多强大，你有没有那个本事强大到能为你亲额娘报仇。”
“报仇？”永璋原本就不爱动的脑子这下更是呆住了。
甄嬛直接将从慎刑司带出来的供词甩给他，“你额娘去世的这几天你在做什么？光顾着哭了吧？你年纪小，尚且可以哭一哭，可本宫没工夫哭。本宫替你查了，但是永璋，本宫不能保护你一辈子。你是个皇子，有些事你不想，但你必须会。”
永璋颤抖着拿起供词，看了一半就悲痛得吐了一口鲜血。
“皇额娘，这是真的？”
“本宫没有任何理由骗你，也没有任何理由去污蔑一个对本宫造成不了任何威胁的小小答应。”
“我要杀了她！”
“你当然要杀了她，但不是现在。”
“皇额娘教你的第一课，在你没有任何能力对付你的杀母仇人之前，你都要忍。
你要忍给你的皇阿玛看，你要让他知道，你为了他心中的大局，忍下了杀母之仇。
你要忍给天下臣民看，蒙古的野心昭然若揭，可这天下是满人的天下！
你要忍到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委屈，所有人都心疼你，当你站在道德制高点的时候，当你用你的隐忍拿到你能拿到的最高的权力的时候，你就可以借着东风，除掉她，除掉她背后的依仗，让她永世不能翻身！”
永璋跌坐在地上，仿佛第一次认识如懿，认识他这个皇额娘。
“你额娘是个好人，可她不该是这个结局。
她的死，本宫比你更恨。
但本宫不能保证你皇阿玛那边会对恪答应做什么惩罚，所以永璋，你必须尽快让你皇阿玛知道你是个能承担起责任的皇子了。”
“皇额娘。”
这信息量太大了，他的小脑瓜子一时承载不了这么多，只能像从前遇到困难一样，只顾着叫皇额娘。
“看在你真心实意叫本宫一声皇额娘的份上，今日你在本宫这里哭够了，从明日起，本宫不想再见你这般懦弱没有担当的模样！”
原本的慈母变成了严母，永璋却没有半点怨恨，反而十分感激和感动。
他知道，皇额娘是真心实意为了他好。
“儿臣，多谢皇额娘。”
他再度泪如雨下，却没有再似从前般嚎啕大哭，而是默默垂泪。
仅仅一个时辰后，他就沉默着站起身，对着甄嬛行礼离开了。
他走后，甄嬛也稍稍整理了心情，让容佩带着她去见皇帝了。
皇帝就只伤心了那一夜，第二日便起身处理政务了。
没办法，他的身份注定他不能有太多的儿女情长，但身为帝王又需要三宫六院排解寂寞，需要妃嫔繁衍子嗣。
初夏带着人和证词过来的时候他一点也不想看，也不想听。
蒙古现在还未全部收服，将来平定准噶尔接回端淑长公主，还需要他们这些部落从旁协助，所以暂时不能得罪。
如今甄嬛的到来，让他不得不面对这些事情，他有些不想见，甚至为此有些迁怒。
“都这么晚了你的腿还不方便怎么过来了？”
他这个语气甄嬛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
但她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只让容佩把食盒打开，“臣妾知道皇上因纯惠皇贵妃难产而亡伤心，想着皇上这几日定是没有吃好睡好，便带了一碗百合莲子粥来，皇上尝尝吧。”
百合安神，这莲子是什么意思，也再清楚不过。
皇帝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难为皇后操心了。”
“皇上，永璋刚刚来找臣妾了。
他说他失了亲额娘惶恐，他说他怕照顾不好弟弟妹妹们。
他知道自己从前有多么荒唐多么顽劣，多么对不起他亲额娘和皇阿玛对他的教导了。
皇上，臣妾觉得永璋实在可怜，那刚出生的两个孩子更可怜。
求皇上怜惜永璋，怜惜那两个孩子，臣妾愿意将永璋和纯贵妃妹妹的几个孩子都记在臣妾的名下，由臣妾亲自教养照顾。”
“如懿，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饶是皇帝再认定如懿善心，也绝没想过如懿居然真的愿意将这几个孩子都记在她的名下。
她如今是皇后，有了一子一女，甚至永琪也还记在她的名下，可以说她手上不缺皇子。
更甚至说，不管是作为皇后还是一个嫡母，她的确有照拂皇嗣之责，但完全没必要把去世嫔妃的孩子都记在自己名下！
孩子记在她名下，就代表着他们有了嫡出的身份，有了可以争太子之位的资本。
“臣妾知道。”
只有这个四个字，但四个字，就够了。
“永璋年纪大了不适合继续养在宫里，朕会封他为郡王，至于那两个小的，你若是愿意养着，就养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