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鹏举的声音在金殿中响起,那声“蒯平儿”如同惊雷,震得满堂皆惊。
要知道,在这世间,“姓氏”乃是人之根本,是身份的象征,是血脉的延续。
贾平儿之名,当年是镇西侯府赐给她的,这“贾”通“假”。而如今,这“蜀国”女帝贾平儿,竟然真的是个“假”的,而且还是镇西侯府的“蒯”家之后,这无疑是天大的事情。
倘若贾平儿当年得蒯龙宠幸,成为蒯龙的妻妾之一,那赐姓或称“蒯夫人”都是顺理成章之事。可如今,贾平儿与毕旧乃是夫妻,与蒯龙并无夫妻关系,这声“蒯平儿”所蕴含的意义,便完全不一样了。
金殿之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蒯鹏举和贾平儿的身上。贾平儿——或者说此刻应该被称为蒯平儿——的手微微颤抖,她的目光在蒯鹏举和毕旧之间来回游移,心中仿佛有千钧重担,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蒯鹏举的怒视如同一把锋利的剑,直刺她的心脏,那眼神中充满了失望、愤怒和不甘。而毕旧的眼神则像是一缕温暖的阳光,试图驱散她心中的阴霾,给予她力量和勇气。
“蒯平儿,你可要想清楚!”蒯鹏举的声音低沉而威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你是蒯家的血脉,出生高贵,如今这大好的机会,是蒯家几代人付出努力得来的结果。蜀国的未来,都掌握在你的手中,你岂能让几代人的付出因你而荒废!”
贾平儿的嘴唇微微颤抖,脑海中一片混乱,仿佛有无数的声音在争吵、在呐喊。自己从小在蒯龙身边,那些孤苦无依的时光,两人不得不共同维护镇西侯府的名声,蒯龙所受的委屈,以及自己为他的担心和忧虑。
还有毕旧,这个既是蒯龙的师兄,又算是他们“主仆”保护的男人。他曾经给予过他们无数的帮助和支持,如今却因为自己真实的身份,让所有的美好回忆都成了一个笑话。
最开始得知自己真实身份的震惊、喜悦,以及这几年蒯鹏举所做的一切,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蒯家用了几代人的努力,才换来了今天的地位。
从江家的奴才身份,到现在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以蒯家为傲,这其中的艰辛和付出,何其艰难!
她甚至可以不怪镇西侯府从小让她以丫鬟的身份待在蒯龙的身边,毕竟那是为了大局着想。但此刻的纠结和痛苦,却让她心中一股怨气蓬勃而出,难以平息。
就在这即将爆发的边缘,毕旧的声音再次响起,“平儿,无论你是谁,你都是我毕旧的妻子。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蒯平儿望着毕旧一脸的温情,嘴唇颤抖着问道:“如果真的要和蒯龙为敌,你也愿意吗?”
毕旧摇摇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戏谑:“谁与谁是敌与我何干,与我们何干?我只知道,你是我毕旧的妻子,是我要用一生去守护的人。你说呢?”
一句话让蒯平儿仿佛一下清醒了过来,她站起身,走出龙案,环视了金殿之上的群臣,声音坚定而有力:“既然今天镇西侯将我的真实身份公布出来,那朕也就把实情告诉大家。这京都守还是不守,由群臣定夺。”
“蒯平儿!”蒯鹏举没想到在这个时候,蒯平儿会做出这样的选择。然而,他的呼叫并没有换来蒯平儿的视线。
只见蒯平儿开口道:“身在朝中的大臣们,你们应该都是曾经大蜀国的朝臣和权贵世家。你们可曾发现,自从蒯龙重启吏部之后,新晋的大臣一个都没在场,他们全都在龙国迁移的帝都安图城中。”
这个问题一出,就连蒯鹏举都心头惊了一下。
蒯平儿继续说道:“大蜀国一千三百年,不是在座各位的努力撑起来的,而是一个礼制压制着。让佘家,还有在暗中扶持的江家在经营。没错,就是在经营!他们利用手中的权势和地位,将大蜀国当成了一个巨大的棋盘,任意摆布。”
“蒯家,本是江家培养的奴才,没有任何权势和地位。是江家给了机会,让蒯鹏举在西疆成就了赫赫威名。不知道的,或许还以为是蒯家运气好,有实力。然而,这一切都是虚假的!都是江家精心策划的阴谋!”
“蒯家为了改变自己的奴才命运,下了一盘大棋!而朕,不过就是其中的一枚棋子。龙国的龙帝也同样只是一个孤儿被赋予了身份,未来有一天或许成为棋子,也或许是弃子。”
“不可否认,蒯家成功了。先是暗中扶持佘家的江家被取而代之......”
蒯平儿把蒯家所做的一切一桩桩地摆在了台面上,让群臣们听得心惊胆战。
最开始蒯鹏举还想着阻止她继续说下去,然而从蒯平儿的语气中,他却听到了不一样的意思。
于是,蒯鹏举暂时隐忍了下来,没有出声打断。
直到最后,蒯平儿说道:“虽然世袭权贵看似风光无限,但各位可曾想过,你们的祖上几代人,来自何处?好好数数,五代之前,你们都是不名一文的人物。这就是江家和佘家的手段,他们利用权势和地位,将你们牢牢地控制在手中。而蒯家要做的,就是改变这一切!”
“有能力者,世袭罔替;没能力者,别说什么官职地位,就连京都这一片地都站不稳。我蒯家,为何不能做帝王?为何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龙帝的为人,大家都很清楚。他改变了大蜀国的许多礼制,他的皇后也不过是一个孤儿,甚至皇妃之中也没有一个出生高贵。最高的一位,也不过是草原上一个落败的凤岐王的女儿。朕,祖上也不高贵,但朕为何不能做帝王?”
群臣沉默不语,就连蒯鹏举都没想到蒯平儿最后会说出这样一席话。这不正是他蒯家几代人为之奋斗、想要的结果吗?与其遮遮掩掩地借着大蜀国的名声行事,还不如就像蒯平儿所说,蒯龙既然都能改掉大蜀国的礼制,他蒯家又为什么不可以呢?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句话在蒯鹏举的脑海中回荡着,让他不禁有些热血沸腾。“平儿,爷爷错怪你了!”
蒯鹏举眼中已经饱含泪水,老迈的脸上此刻仿佛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老怀欣慰。
然而,就在他以为接下来蒯平儿会让毕旧做出选择、做一个帝王最后的抉择时,贾平儿的语气却突然放缓了下来。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但,朕做不了一个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