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蜀国,一千三百载岁月悠悠,权贵更迭如潮,朝堂之上风云变幻,都是江家和佘家为了防止权倾一时,带来不可预知的变数所做的经营。
老的权贵家族消失前,新贵已经可以接替,这种更替从未停歇。
但凡在朝为官者,就算蒯平儿刚才不说,大家也莫不清楚这些是事实。只是,一千三百年全都如此,可想而知江家和佘家为此几乎就从未有过一丝放松。
新老更替才能使得大蜀国各部治理有方,对下官员的钳制严密。国家治理绝非仅凭一腔热血便能成就之事。
即便是那霸气侧漏、为众人所敬仰的龙帝,自佘宇晨禅位于他之日起,亦需依靠原班人马稳固基业。
只不过,他早已暗中培植了自己的势力,逐步分化、削弱旧臣。迁都、将龙国一分为六,皆是他清理朝堂、巩固权势的步步棋局。
今日,蒯平儿言辞激昂,一番话语震撼人心。众人皆以为,她此举是为了寻求朝臣的继续支持,否则,蜀国外患迫在眉睫,内忧又起,这仗未打便已先输一半。
群臣心中默认,蒯家之所以能屹立金殿之上,自有其道理。甚至有人已暗暗认同了她所言。然而,蒯平儿最后一句话,却比前番长篇大论更具震撼力。
金殿之上,惊呼声、议论声此起彼伏。蒯平儿竟言自己无法成为帝王,那谁能担此重任?难道是蒯鹏举?
尽管蒯平儿前番铺垫已足,但换蒯家另一人成为蜀国帝君,却极难让人接受。这就是人心与人性使然。
蒯平儿因龙帝赐其镇国公主之身,又逢龙帝任由龙国四分五裂、各自为王的时机,她若称帝,众人只当是龙帝的默许与恩赐。
她今日所言,既具蛊惑性又是事实。众人心中,她成为蜀国女帝的可能性并非没有。毕竟,她未曾对龙帝有丝毫不敬。若蜀国仍为龙国属国,她称帝之事,谁又敢轻易反对?万一事后龙帝追究,那岂不是自寻烦恼?
然而,蒯平儿若不称帝,才是真正的危机开始。
内忧暂且不论,那京都城外东、北、西三路大军围城,岂是儿戏?
龙帝若不认可,京都被灭只在旦夕之间。更何况,朝臣之中,谁又敢保证没有龙帝培植的亲信?
朝臣的惊诧加在一起,都比不过刚才还处在感动和欣慰之中的蒯鹏举。
“平儿,你说什么?你不做女帝,谁能做?”蒯鹏举开口道:“蒯家没人和你争这个帝位,爷爷给你保证,蒯家子嗣一定都会全力支持你的。”
“您都叫我平儿了。”蒯平儿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爷爷,我真的做不了帝王。自己有多少分量,我自己清楚。以前打出蜀国的名号,那不过是公子以前的国号,也是为了让您放心,我毕竟还是蒯家人。”
“你......”蒯鹏举呆愣的退了两步。
“爷爷,这江山,蒯家守不住。公子的布局从他刚入朝开始就已经在准备了。他,那时候只想维护镇西侯府的威名,可最后是您和佘宇晨硬生生的逼着他来接手。以前,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一定要让佘宇晨禅位给他,现在我明白了,蒯家也是想借公子的成就,适当的时候让我背刺公子。”
蒯鹏举矢口否认,从刚才蒯平儿的语气当中他听出来平儿和蒯龙之间的深厚情感,所以这并没有发生的一幕,他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可是无论蒯鹏举如何否认,蒯平儿怎么会不明白。
从小作为婢女在蒯龙身边一起长大,但凡蒯龙有一丝邪念,她早就是蒯龙的禁脔。如果蒯龙有一点点纨绔或者破罐子破摔,她可能都不知道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
面对家族的认亲,她很高兴,甚至也答应了蒯家要求的事,然而最终在面对这可能是真正需要面对的时候,本来蒯风的晚辈之争,她还觉得有可能这个时间还没有到来。
可爷爷蒯鹏举要换掉将军,甚至是连她任命的三军最高统帅毕旧都要换掉的时候,她知道这个时间已经来了,她阻止不了。
而毕旧的那句,谁和谁有仇与我何干,彻底的让她明白,不能再考虑家族和蒯龙之间的平衡。
否则,她会连家族和蒯龙都失去。
“毕旧,”蒯平儿看向毕旧,或许因为长篇大论口中干涩,声音有些沙哑低沉,“你愿意带我走吗?我们不参与这一切,或许将来和公子还有一见的可能。”
毕旧微微一笑,眼中满是柔情,“平儿,只要你想,蒯龙也找不到我们。我们可以去任何地方,过任何生活。”
蒯平儿的心中一阵温暖,视线转向蒯鹏举,眼中多了一丝坚定,“爷爷,我……”
“蒯平儿!”蒯鹏举的声音陡然提高,打断了贾平儿的话,“你不要忘了,你是蒯家的血脉!你是镇西侯府的千金!你的责任,你的使命,都不允许你任性!”
“够了!”毕旧上前几步,伸手揽住了蒯平儿的肩膀,声音冷冽,“因为你是长辈,我尊你。但我和平儿,还有蒯龙,我们都是孤儿长大,不要告诉我家族的使命,谁都不想成为一枚棋子,甚至从出生就被注定,被人操控。你应该庆幸蒯龙看重我和平儿,否则你以你心心念念的江山和这蜀国真的能存在,更别说还想要成为像之前的大蜀国一样!”
“毕旧,你敢这么和我说话?”蒯鹏举怒道 :“目无尊长!”
毕旧淡然的看向蒯鹏举,“龙国几十万大军在外,你一点都看不清形势吗?”
蒯鹏举傲然的说道:“小子,你真当我在西疆闯出来的威名全是江家支持吗?那是我蒯鹏举一刀一枪拼出来的。”
“那你知道一个八岁的少年是如何在京都这群狼之中活下来的吗?”毕旧一步不退的说道:“若非顾念平儿与你的亲情,弥补她成长中的缺失,就这京都之地,分分钟就被蒯龙拿下。原本想着让晚辈们争一争,蒯龙或许不会那么着急,可你偏偏要一意孤行。你就好好睁大眼睛看着你蒯家几代人的布局在蒯龙手中如何破灭的!”
说完,毕旧把手从肩膀落下,牵起蒯平儿的手,“走吧!这亲情不要也罢!”
“毕旧!你敢!”蒯鹏举拔出了佩剑,好好的局面却忽然逆转成这样,蒯鹏举已经有些失去了理智。
毕旧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丝嘲笑。
在蒯鹏举和一众朝臣的注视下,拉着蒯平儿飞身而去,从众人头顶“飞 ”出金殿,一个纵身消失不见。
身后传来蒯鹏举恼怒的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