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在不知觉间变小了,但紧接着又感觉格外的清晰了。
似乎也是因为有风,雨落下时候,更加有力了。
吧唧吧唧....
李景隆的朝靴,踩着青石板上的积水,翻起的水滴,打湿了他蟒袍的衣角。
一阵细雨,被风垂落,恰好避开他头上的雨伞,落在他的肩头,那条缠蟒的眼睛上。
“四爷人呢?”
李景隆站在神武门内,目光四处张望。
雨中的神武门外显得有些空旷,只有几个侍卫......
不,那不是侍卫。
而是几个侍卫,簇拥着一个人。
那人就站在雨中,丝毫不顾头上的细雨,一身武人常服,衬托出他健硕的身材。
他很魁梧,但不胖。
方正的脸上留着短须,即便是在雨中,那双眼睛也犹如星辰一般明亮。
他不是十分的英俊,但举手投足之间满是男子气概。
就好像,金庸笔下的乔峰。
看着他,就感觉一股豪气扑面而来。
“哈哈哈!当时三个鞑子,直奔本王来了!”
不用说,他就是燕王朱棣了。
朱棣被一群侍卫们簇拥着,爽朗的笑声穿透细雨,“本王张弓搭箭,一箭正中当先一人的面门,紧接着拨马就走!”
“而后回头张弓,又中一人心口!”
“回马抽刀.....”
“嘶!”
众侍卫惊呼,“四爷威武!”
“你们这破刀片子不行!”
朱棣说着,将一名侍卫的腰刀拔出半截,笑道,“这玩意也就吓唬吓唬老百姓.....看着宽,可是不趁手呀!”
说着,朱棣似乎感知到了什么,抬眼朝神武门内望来。
李景隆把伞,交给身后的太监。
上前俯身 ,“臣李景隆见过燕王....”
“过来!”
不等李景隆说完,燕王朱棣已是摆手,“来!啧...过来!”
李景隆继续上前,继续道,“臣李景隆见过燕王千...”
啪!
一个巴掌不轻不重的落在李景隆的肩膀上,朱棣瞪眼,“重说!”
“臣....”
李景隆眼珠转转,犹豫道,“四...四叔!”
“哎!”
朱棣哈哈大笑,上下打量李景隆一圈,“他妈的你小子长大了,学会他妈的假模假式了!”
说着,突然上前,胳膊直接夹住李景隆的脑袋,使劲的晃晃。
“老子几年不在京城,你就忘了你小时候跟在老子屁股后头大呼小叫的时候了?”
“啊?哈哈哈!”
李景隆也大笑,拍着朱棣的手臂,“四叔,四叔,我上不来气了,哈哈哈!”
他嘴上是笑,但心中却道,“朱老四,我跟你关系有这么好吗?”
但随即,一股尘封已久的往事画面,不由得浮上心头。
很多年...也不是很多年前。
朱棣还没就藩的时候,作为朱家的亲近,李景隆没少跟着他老子进宫。
当然,也没少跟着燕王朱棣在宫里胡闹。
那时的朱棣像个孩子王似的,屁股后头总是跟着湘王,蜀王........还有已故的嫡皇孙朱雄英....也有他李景隆。
“四叔,老爷子传您呢!”李景隆从朱棣的手臂中挣脱出来。
“走!”
朱棣拍了下李景隆的屁股蛋子,转头对那些侍卫们说道,“回头再聊!”
“四爷您慢走!”
侍卫们连忙点头哈腰,一脸的受宠若惊。
“我跟你说!”
雨中,朱棣和李景隆并肩而行,搂着他的肩膀。
“我给你带了几匹好马....”
“你小子行呀,现在都单独领兵了....”
“你的三千营哪天拉出来让我溜溜....”
一众侍卫,站在神武门外,羡慕的看着他们二人的身影。
有人开口道,“四爷还是四爷,一点架子都没有!”
“哎哟,看看曹国公这人缘.....哪位爷对他这么好!”
“那是人缘吗?那是血缘!”
~~
“您回来的够快的....”
通往乾清宫的路上,李景隆开口。
朱棣依旧揽着他的肩膀,亲亲热热的。
“一路快马,四匹马换着骑,能不快吗?”
“那可真够辛苦的!”李景隆顺口说道。
朱棣忽然正色起来,“辛苦?北元的精锐骑兵,能半月不下马!”
说着,看着周围巍峨的殿宇,“打败敌人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超越敌人!”
正说着,他脚步忽然一顿。
李景隆的目光,朝前看去。
~
细雨依旧。
乾清宫门口,老朱背着手来回踱步。
他也正好瞧见了朱棣和李景隆,脚步停住,背着手的直接放下,随即缓缓的揣入袖子当中。紧绷的面庞之上,露出几分笑容。
站在了殿宇的廊檐下,一动不动。
“爹!”
朱棣远远的喊了一声。
而后脚步骤然加快,近乎小跑,“爹!”
“哎!”
老朱在廊檐下,大声的答应。
“爹!”
父子二人相隔十步之后,朱棣猛的站住。
然后咚的一声跪在满是雨水的地上,叩首,“爹,儿子回来了!”
“回来就进屋呀!”老朱笑道,“外边有雨,衣裳都湿了!”
“这点雨没事!”
朱棣笑着起身,忽愕然发现,不知何时,李景隆已举着伞站在他的身后。
那伞,遮住了他头上的细雨。
~
“爹....”
朱棣快步走到老朱身侧,一把拉住他的手,“儿子可想你啦!”
“哈哈!”
老朱笑笑,“吃饭没有?”
“吃了,路上吃了烧饼夹肉!”
朱棣扶着老朱,往殿内走。
“那哪算吃饭呀?”
老朱皱眉,“朴不成啊!”
“奴婢在!”
“让膳坊开火,给老四准备一桌热乎饭!”
老朱说着,又对朱棣说道,“你别觉着南方这边开春了,其实这个时节最冷,最是容易患上风寒!”
“没事,儿子身子壮!”
朱棣说着,拍着胸脯子,“您老给儿子的身子....百病不侵!”
“哈哈哈!”
老朱又是笑,“你这啥都不在乎的劲儿,也不知随了谁?”
“我是您儿子,您说随了谁!”
朱棣迈步进殿,脚步微顿。
目光直直的看着殿内,正在太监的侍奉下换了衣衫。
“大哥!”
朱棣大喊一声,快步上前。
噗!
把朱标抱了个满怀,“弟弟我想死你了!”
“嘶...哎呦!”
朱标吃痛,“多大人了,还这么毛躁!”
“弟弟这不是跟您亲近吗?”
说着,朱棣看看朱标,又看看边上的桌上的药汤子,疑惑道,“您这是......?”
“小毛病!”
朱标捂着腋下,坐下道,指着腋下说道,“这长了个痈.....刚让御医给切了!”
朱棣一怔,顿时变色。
随即赶紧道,“病不分大小,回头弟弟让人给您送点人参虎骨,好好补补!大哥,您都瘦了!”
“眼看这江南的天就热了,要不您去北面,去北平待几个月?我跟您说,那边五六月的时候,最舒服了.....”
“胡闹呢!”
老朱揣着手,在边上坐下,“你大哥是太子,一国储君能随便出去溜达?”
“要儿子说呀!就该出去溜达去!”
朱棣笑笑,“您老和我大哥都出去,从京城出发往北走,沿着兄弟们的封地走一圈,走到哪就歇到哪儿!让兄弟们挨个的孝敬您和大哥!”
“越说越不像话!”
老朱眉毛笑得一动一动的,“那得花多少钱呀?劳民伤财的!”
“哎呦,您看您!”
朱棣叹气,“苦了一辈子了,享受享受怎么了?那能花多少钱?整个天下都是您的....”
“真是孩子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