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季风吹过,梧桐树繁密的绿叶簌簌作响,车厢里却充斥着无尽的死寂。
白日晴空,骄阳似烈焰烛火,却映不清靳言庭的神色。
连厘脊背瞬间僵硬,是怎么也料不到会是这种情况被发现。
而百米开外的地方,响起一声:“咔擦!”
薛舒凡手里拿着拍立得,摁键,树下的一对情侣和车里的一个男人均清晰出现在照片里。
她指尖满意地弹了下相片。
叮,世界名照。
驾驶室里的何助理瞳孔地震地望向车窗外,更没料到返回来竟瞧见如此画面!
方才车子即将驶离校门口,上空却忽然传来螺旋桨转动的声音,抬头一探,居然是直升机。
靳言庭看了几秒,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掉头。
何助理瞥眼后视镜,后座的靳言庭容色辨不清情绪,似与平常无异可眸底却暗沉着寂寥。
他心中极不可思议。
连小姐和二公子什么时候在一起了?他们认识吗?很熟吗?
僵硬寂静并不持久。
靳言庭视线落在脑袋一片空白的连厘身上,又缓慢移动,看向亲弟弟靳识越。
他抬起唇角,淡淡笑起来,笑意未达眼底,更甚冷寂:“老太太昨天还惦记着给你介绍女孩子,没想到今日就有那么大惊喜。”
六月的天,连厘却感觉到一股凉意袭来,身体内血液流动似乎都变慢了。
靳识越握住连厘冰冷的手指,宽大手掌完全包裹住她,捏了捏,示意她别担心。
“可不是惊喜么。”靳识越嘴角挽起漫不经心的弧度,坦然惬意地说,“介绍一下,我女朋友连厘。”
靳言庭目光直直投至连厘,笑容似平日的温淡:“小厘,怎么跟我藏着掖着。”
对上靳言庭的视线,连厘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显然,她不觉得自己此刻开口说话是正确的选择。
“怪我,没让她及时告诉你。”靳识越接过话茬,音色散漫道,“藏着掖着,才能给你一个惊喜。”
夏季炎热,连厘和靳识越的恋情仿佛火山在靳言庭面前骤然爆发,滚烫的岩浆刹那之间倾泻下来,浇了他一遍。
吹过来的风却莫名带着刺刺的冰凌,锥刺他的血骨,密密麻麻的痛楚。
靳言庭始终注意着连厘,她明显非常不自在,这种反应发生在她身上是奇怪的。
车里的靳言庭都发现的事情,靳识越自然也清楚。
靳识越握着连厘的手,安抚性揉揉捏捏,同她说:“薛舒凡在那边,你先和她待一会儿,我等下去找你。”
他的语气是罕见的温柔,连厘心底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减少了些。
她偏头望过去,薛舒凡举起拍立得朝她挥手,嘴里喊着:“师妹!”
靳识越和靳言庭到咖啡馆谈话,经过何助理包场清场后,文艺的咖啡馆里只剩下一对亲兄弟。
连厘和薛舒凡逛了一圈,薛舒凡拿拍立得给连厘疯狂拍照,最后连厘实在魂不守舍,师姐师妹便去了咖啡馆附近的文创店。
薛舒凡买了两杯奶茶,让连厘放宽心:“他们到底是亲兄弟,血液里流淌着一样的东西,不会反目成仇的。”
连厘单手托腮,神情恹恹:“我知道。”
靳识越和靳言庭兄弟俩亲情深厚,不是别人能随意干涉的,所以她才没有像当初陆寒声发现那样,主动找靳言庭聊。
论关系亲近,几个月的女朋友和十年的养妹妹,怎么着都比不上近三十年的兄弟情。
阳光透过玻璃橱窗投进桌沿一角,金灿灿的光辉,连厘低着睫毛,说:“你知道和尚为什么训道士吗?”
薛舒凡将拍立得相片摊在桌面上,眼也没抬答道:“因为多管闲事。”
“我现在就是这种感觉。”连厘说。
薛舒凡抬头:“后悔和二公子谈恋爱了?”
“那倒没有。”
薛舒凡若有所思:“师妹,你对二公子什么想法。”
连厘不解地眨眼:“嗯?”
“你不觉得你待他挺特殊的吗。”薛舒凡一一举例,“一、你酒品好,喝醉却睡了他;二、你拒绝人的功夫可是一套一套的,却没怎么拒绝他;三、他生病你就让他住你家,你明明可以直接叫救护车的;四、你介意他身边出现的异性,你对靳言庭可不这样;五、你对他上心的程度比我还多,给他买拖鞋都不给我买,六……”
“等等。”连厘笑,“我不是给你备了一双鞋吗。”
师妹终于笑了,薛舒凡道:“你对他比对我上心,这点总没有错吧。”
薛舒凡在艾丽斯·沃克所着的《紫颜色》里读到过一句话:“不管天会不会塌下来,她要过她的日子,做她真心想做的人。”
她觉得师妹百分百契合这句话。
连厘并不担心自己会陷入舆论漩涡,她只是不想做损害靳家的事情。
靳家于他们父女来说,有莫大恩情。
“我最开始觉得组成靳识越的颜色是黑色的,后来多了抹红色,又多了白色、紫色……其他颜色。”连厘轻声道,“可前段时间,我发现似乎都不是。”
“靳识越对我而言是透明色的。”
透明,却捉摸不透。
捉摸不透,却无处不在。
“那你对他感兴趣的时间比我估测的还要早。”薛舒凡沉吟片刻道,“我认识你以来,你心里就只有学业和妈妈,没看见你对谁感兴趣过,就连靳言庭,你只是在纠结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你。”
连厘心绪复杂,沉默良久。
“我上午拿相机给你拍了不少照片,不过中午没电了,等我理好照片一块发你。”薛舒凡和师妹聊天,话锋转得快,“师姐虽然不懂男女之情,但是师姐了解你。”
连厘牵起唇角浅笑,不语。
窗外的一束光斜照下来,落在她掌心。她捧了一掬光,光在她眼中跳跃。
不知道靳识越和靳言庭在谈什么,谈得如何了。
和她有关吗?还是说他们只是在谈正事,与她毫无关系?或者……
坐以待毙,不是她的风格。
连厘手拍了下桌面,倏然起身。
“师妹。”薛舒凡问,“你去哪。”
连厘字句清晰说:“找他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