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公主,该回去了。”宫女巧步上前为绿裙宫装女子披上外衫,说话的语气恭谨。
二人前方是一片汪洋无际的碧波大海,波涛撞击礁石的声音让人很难忽视,在二人身后不远处,长身站着不少士兵,他们眼睛警惕盯着四周,随时准备出动。
“回去做什么呢?”女子柳眉微蹙,美目中满是忧虑,“这江山满目疮痍,回去也只能望见一双双强作欢笑的眼睛。还比不上在此处听波涛涌动之声。至少心胸开阔。”
“是公主多虑了。江山大事,自该该操心的人去操心。公主只需要美美的出嫁就是了。”宫女手脚轻快地为她系上外衫,并回头示意下人准备好马车。
祁凤竹嗤笑一声,没有反驳她,脚步却往前方走去。
宫女急了,立马上前拦住了她,“公主,不可往前方再走了。再走,就是断崖。”
“跳崖?那也比嫁给不喜欢的人好。尤其还是那般的人。”祁凤竹自顾自重复一遍以后,大力推开她,执拗地继续往前。
疼爱自己的父亲,在成为帝王以后,也狠下了心肠。为了江山的稳固,竟然要把自己嫁给粗莽克妻且年龄足以当她半个父亲的武将。
好像曾经有过的所有幸福,都只是假象。
亦或是,本就是假象,只是乱世之中,这层假象被人为戳破了。
被推倒在地的宫女完全顾不上身上的伤痛,急忙小跑上前,试图拦下她,却被人从背后一个手刀砍晕。在她回头的一瞬间,她模模糊糊望到躺成一片的士兵,心中暗道不好,可什么也来不及阻止。
“凤竹。”司蕊儿叫住了前方的绿裙宫装女子。
祁凤竹闻声回头,见到是她,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自顾自笑起来,“我还没死呢,怎么就见到你了。”
司蕊儿望见她离断崖不过只差半只脚的距离,害怕惊扰到神志恍惚的她,心中焦急面上却不敢显露,只轻声道:“凤竹,停下。我有事要和你说。”
“说什么?”祁凤竹定定望向忽然出现的女子,眼中的情绪复杂得让人不敢多看上一眼。
“他没死。”
祁凤竹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重复问道:“谁没有死?”
“你走过来,我慢慢和你说。”司蕊儿温柔向她招手,温声哄着她走向自己。
祁凤竹扭头望了一眼断崖下的汹涌波涛,又望了一眼平静温柔的司蕊儿,心中犹豫的天平逐渐倾斜。
她,一步一步往司蕊儿走去。
司蕊儿紧紧抱住她后,不等她开口便一个手刀砍晕了她。
这时候,高头大马从呼啸而来,她直接把祁凤竹丢上马,而后自己也翻上马背,绝尘离去。
见她们离开,藏身巨石后的原谨立刻带上自己手下离开。
祁凤竹醒来见到原谨与司蕊儿夫妇,第一件事便是质问他们为何要绑架自己。意识清醒的她明白先太子根本不可能复活,司蕊儿当时如此说只是为了骗自己而已。
原谨挡在妻子面前,冷冷盯着眼前的“公主”。
祁凤竹心里一窒。她从未想过他会用这般冷漠的眼神与自己的对视。宁愿他不认识自己。
“夫君,我想单独与旧友说会儿话,你去给我煮荷叶粥好不好。”司蕊儿熟练地撒着娇,原谨深深看了祁凤竹一眼,温声答道“好”。
半低着头的祁凤竹,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或许是羡慕,又或许是嫉妒。
不为人知的心底半轻蔑地想着,如果当初她接受了原谨,也不会有司蕊儿今日的舒适与安闲了。
此时,宫中的皇帝已经收到了公主消失的密报。
他沉默地把写着字的纸张卷成一团,丢进了砚台之中,任由墨水淹没字迹。
天下动乱迭出,他接连下了好几道罪己诏,都未能平民意。
眼见着北部的农民起义声势越来越大,他身为天下之主不能置之不理,只好以女儿为筹码,拉拢得力武将为自己所用。
说实话,他是不愿意把女儿推入这样的火坑的。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现下,他却被人告知女儿消失在了都城之中。
“圣上,老奴这就乔装出宫寻找公主,保证给您把人带回来。”黄公公甩了甩手中拂尘,一张老脸写满了忠心。这也是他在后宫的生存之道——急主子所急。
皇帝极为缓慢地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去。
许久以后,黄公公听到殿中传来一阵笑声。他只以为皇帝想通了,没有进去打扰。
谁成想,等他有事进去通报的时候,会见着皇帝吊死在屋顶。
还没有到英雄末路的时候啊。黄公公指使几个小太监抱下了老人尸体,面上满是惋惜。
天子驾崩的消息,由宫中鸣钟传遍都城,再传至天下。本就不稳的局势,更加动荡。
在这个时候,原谨只身一人拿着前朝皇帝的传位诏书堂而皇之走进了宫中。
由三朝重臣检查完诏书确定是原武帝的亲笔字迹后,大臣们先是集体沉默,而后呼声盖天,齐声高呼“新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原谨微笑着坐上九五之尊的高位,笑意却不达眼底。
黄公公半垂着脸侍候身旁,心却不禁提了起来。
他的命不好啊,赶上的皇帝一个比一个难伺候。
也不知,这个新皇帝能做多久。
三日后。
“你自由了。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吧。这里,已经不适合你了。”寻常夫妻打扮的原谨与司蕊儿并排站立,与祁凤竹挥手告别。
祁凤竹深沉且眷恋地望了两人最后一眼,而后驾马扬鞭,倔强地没回一次头。
对她最好的人,与,最爱她的人,她都同时失去了。
继续留在这里,的确没有什么意思了。
“回宫吧,皇后。”原谨与身旁女子十指相扣。
“我还是喜欢你唤我名字。”司蕊儿半倚着他,走进微风里。
驾马狂奔许久,祁凤竹终于停了下来,双手掩面大声哭泣。
或许,从一开始,她就错了。
只可惜,世间,多的是后悔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