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赋闲在家,整日都围着锅台打转,可实际上却是一点儿也没闲着。
四处的消息如江河入海,都悄悄地汇聚到连城的新宅子里,再由连城负责整理找准时机跟他汇报。
他足不出户,就能知天下事。
盛京城中各处的消息倒是正常,就是康王还在四处搜罗美人,还条件十分的奇葩。最不正常的就是北面的消息了。
北面已经两天没消息传来了。
不仅是他这里,连朝廷那边也是断了两日的消息了,不过大家都还在休沐过年,谁都没注意到这些事情,堆积如山的公务都等元宵节后复工再说。
“或许是雪天路滑不好走,给耽搁了呢?”苏璃安慰道。
“但愿如此。”
裴珩扯扯嘴角,哄着苏璃睡下。
他的直觉告诉他事情应该没有这么简单,但他不想让苏璃跟着一起担忧,隧按下不再提起。
……
千里之外的边城。
敌人的进攻还在继续。
镇北侯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睡觉了,他发髻散乱,双眼通红,眼底挂着明显的疲惫。
“城中还有多少兵力?”
浑厚的声音响起,镇北侯站在城墙上,凛冽的寒风吹得身边的旗子猎猎作响,城墙上到处都是血迹和残破不堪的攻城痕迹。
他看了一眼城外密密麻麻北邙营帐,面色铁青。
“回禀侯爷,连日来北邙发起多轮猛攻,边城几次濒临破城,兄弟们殊死拼杀,如今已经……”
身边的参将已经哽咽说不下去了。
“还有多少!”
镇北侯犀利的眼神射过来,坚定的话语容不得人半分反驳和迟疑。
参将浑身一震,一拳捶在胸口行了个军礼道:“城中兵力已不足五千。”
镇北侯哗啦一下转身,看着满目疮痍的城内景象,道:
“援兵可有消息?”
参将摇摇头,“初一一早,几路报信和求救的人马就已经上路,后来又陆续突围出去几波,可至今已经过去十余日,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北邙撕毁四年前定下的和平条约,于除夕夜突然发起猛攻。平静了四年的边城再次陷入战火硝烟之中。
如今,边城被四面围城,南门好不容易有几路人马趁乱杀出重围去传递消息,可至今也没有等到援兵来救。
边城已经成了孤城。
“侯爷,援兵若是再不来,只怕咱们撑不过三日了。”
“三日、三日!边城城高墙厚,易守难攻,我们一定能守住。”
四年前,裴珩于南下之前下令边城加厚加高城墙,如今的边城比四年前更加牢不可破。
况且自边城之后,一路往南便是一马平川,再无险关可依。若是守不住,凉州、甘州、瓜州就会暴露在敌人的铁骑之下。
到时候上百万的百姓就要陷入战火。
就连大启国都也岌岌可危!
他们没有退路!
镇北侯脸上黑一道、灰一道,破损的铠甲上满是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他一按腰间佩刀开始下达命令,道:
“既是孤城又出不去,发动城中百姓,凡是尚能战者全都配发武器,给我死守!援兵一日不来,便守一日,三日不来便守三日,一直不来,便与边城共存亡!”
“是!”
……
边城往南百里。
几处南下的必经之路上,埋伏了不少黑衣人,他们如猎狗一般,但凡看到有人从北面而来,不问男女老少,一律格杀勿论。
身后的山林里,密密麻麻堆了不少尸体。若是仔细辨认,便能看到其中不少人穿着边城军服,更多的是贫民百姓。
山坡上,靖王骑着马居高临下地看向北面。
“殿下,雁泣关往西、往东、往南的道路已经全部被我们的人控制了,这几日陆陆续续已经劫杀了不少跑出来报信救援的士兵,还有一些边城附近的村庄逃难而来的。”
属下禀告。
靖王阴沉沉的,看着比身边冰雪覆盖的山林还要冰冷。
他从盛京城逃出来,在邙山腹地收拢了自己的残兵,率队一路北上。
北地的凉州、甘州都是由他的心腹坐镇,此次他就是来投奔他们的。
他还给北邙皇帝拓跋宏秘密写信,只要拓跋宏出兵助他夺取皇位,他愿意割让包括边城在内的三十六座城池纵横上千里地给北邙。
他要带兵从北一路往南,将大启的江山全都尽收囊中。
而这些,原本就该是属于他的东西!
如今,他不过是换一种方式拿回来!
“传信给凉州和甘州,让他们严防死守,在北地大局未定之前,不得走漏任何风声。”
“是!”
……
北邙军营里。
帅帐之中,正中坐的竟是一个女子。
她满头辫发,额间缠绕一块兽皮抹额,眼角绘着一只张牙舞爪的蝎子,一身鲜艳的红衣肆意张扬。兽皮做成的大氅恣意地披在她身上,飒爽中带着几分野性。
腰间一柄弯刀,刀上镶嵌了十二颗红色宝石。若是知晓北邙情况的人就会知道,这是北邙皇室的佩刀。
“元帅!”
一个彪形大汉抱拳大声说道,
“边城已是强弩之末,末将只消三日便能将它攻下。”
那女子正是北邙皇帝拓跋宏的胞妹拓跋娆,她抬起正在看地图的漂亮双眸,盯着那大汉道:
“本帅给你两日。”
大汉一拍胸口,道:
“末将领命,必不叫元帅失望。”
拓跋娆一挥手,大汉已经领命前去。
面对即将到来的胜利,拓跋娆略带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狂热,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强者的威严和对胜利的渴望。
贵为北邙的公主,她不光人长得妩媚无比,还十分热衷于领兵打仗,看着战场上那一幕幕血腥残暴的画面,她就兴奋不已。
四年前,就是她带领北邙大军南下。
一开始,她势如破竹,连番攻城下地,将北邙的国境线一度往东南推进了几百里。战火绵延、大军压境,颇有一举荡平大启全境的气势,就连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启皇帝都慌了,送来国书要求议和。
她可不要议和!
她要一路打到大启的京城去,让北邙拓跋氏的狼王图腾旗插到大启的皇宫屋脊之上!
她要建立不世之功,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北邙公主拓跋娆是战神转世!让她的皇兄成为这天下之主!
直到她在边城遭遇了裴珩。
想起裴珩,拓跋娆漂亮又危险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出乎意料,边城首战她便败在了裴珩的手下,叫她颜面扫地。
她生来骄傲,偏不信邪。
隧集中兵力攻打边城。
她和裴珩周旋日久,损兵折将边城却久攻不下。却不知道,裴珩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叫人冒充他在边城吸引她的主要火力,暗地里却亲自带人发起反攻,一路如入无人之地,不光收复了她之前占领的上百里大启土地和城池,还攻下了北邙的一座城池,直逼北邙王廷。
这下,北邙朝廷炸了!
没多久,便起了无数质疑她的声音,说她一介女子不好好在家嫁人生子,却偏要领兵作战,如此儿戏简直祸国殃民!仿佛她曾经的胜利都不曾出现过一般。
皇兄也顶不住压力,让她退兵回援。
迫于形势,她不得不答应。
可她并不甘心。
好在那时,她和靖王李赣搭上了线。
裴珩落入陷阱为她所擒。
北地荒村,七天七夜,她用尽了方法拷打他、折磨他、羞辱他,可他到最后都没有向她屈服,甚至都没吭一声。
她将他的尸体丢在荒野。
想要继续率兵南下,可哪曾想裴珩出城之前已经布置好了一切,她再次铩羽而归。
战机已失,她不得不班师回朝。
此后,两国签下和平条约,承诺百年内互不侵犯。
此事,让她在北邙被朝臣咒骂了四年!直到前不久,她收到靖王的信。信中说,裴珩竟然没死,不光没死,还康复如初。
她再也坐不住。
力谏皇兄,和靖王达成同盟,誓要卷土重来,一雪前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