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了一整天的钱府,终于安静了下来。
钱夫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后院。她没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先去了大儿子的院子。刚进院子,近身伺候的周嬷嬷迎了出来。
“夫人。”
“大公子睡了嘛?”
周嬷嬷摇摇头,“回夫人的话,还未。”
钱夫人深吸一口气,换上一脸笑容走到门边轻轻叩门
“修儿,你睡了么?娘能进来嘛?”
房间里没有一丝响动。
周嬷嬷叹了口气,“夫人,您劳累了一天了今日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明日一早再来看大公子不迟。”
钱夫人强忍着笑意。
“也好。修儿,娘走了。娘明日再来看你。”
钱夫人正欲离去,屋内突然传出一阵隐忍的咳嗽声。她下意识的一把推开房间门,大步往里头冲了进去。
“修儿!”
屋内只在墙角点了一盏灯,昏暗的灯光只能照亮周围一点点地方,屋子其余的地方全都陷在一团漆黑中,什么都看不清。还夹杂着一股子浓郁的药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阴暗腐败的味道。
隐忍沉闷的咳嗽声从黑暗的一角传来,钱夫人快步走过去来到床前。
适应了房中的黑暗后,钱夫人看到了倚靠在床头的大儿子钱瑾修。
他面色苍白,似三九严寒的白雪。一双原本温润如玉的眼睛,此刻却黯淡无光,像是天边的落日正在一点点划入无尽的黑夜。
看到钱夫人出现的那一刻,钱瑾修下意识地扭过头去。
“谁让你进来的!你走!”
低沉的嘶吼,让钱夫人圆润的脸一抖,两行热泪就滑了下来。
“修儿,我……我就是担心你……”
“担心我!今日府上敲锣打鼓好生热闹,你们在前面欢声笑语的,还会担心我?你早就忘了我这个废人了!我活着就是你的耻辱,你还担心我?真是笑话!你滚,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说罢,钱瑾修一把推开钱夫人。
钱夫人眼泪流着更凶了。
“修儿,不是这样的。今日娘办这春日宴是为了…… ”
“你告诉我做什么!我需要关心这些么?周嬷嬷,送她出去!我说过,这个房间谁都不准进来!”
周嬷嬷一脸无奈,搀扶着钱夫人起来。
“夫人,还是先回去吧。”
出了房门,看着天边最后一道余晖也被黑暗吞没,钱夫人默默掉着眼泪。
五年前,两个儿子出门游船在江上遇到了歹人。钱府的游船被烧,她的小儿子钱瑾文被杀,尸体落入江水尸骨无存,大儿子钱瑾修则是被人砍成重伤,虽勉强救回一条性命,却不幸伤了脊椎,下身瘫痪。
她遍寻名医,都没能治好修儿。修儿更是一日颓废过一日。别说是病人了,就连她这个做娘的也几欲放弃,直到半年前,她在茶馆偶然听到了裴珩的事情。
裴珩四肢全瘫这件事情,在大启人尽皆知。可半年前,有消息称裴将军的伤好了,不光好了,还完好无损地站起来了。
钱夫人看到了希望。
“修儿,娘一直同你说不要气馁不要放弃。你看,裴大将军当初比你的伤还要重,他还不是都好起来了么?你放心,娘明日就去半山茶庄找裴夫人,问问她请的什么大夫?用的什么药?”
“娘如今就剩下你这么一个儿子了,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周嬷嬷回到房里,给钱瑾修重新盖好被子。
“公子,夫人也是关心你。你这又是何必呢?”
钱瑾修一脸落拓,
“嬷嬷,是我害死了瑾文。当年是我执意要去游船的,瑾文只想在家里看书。我还笑话他一直读书会读蠢掉的。呵呵呵,事实证明蠢的那个是我。若不是我拖着他去游船,他怎么会死!”
说话间,滚烫的眼泪啪啪地砸了下来,砸落在锦被上晕出好大的一圈。
周嬷嬷叹了口气,替他擦了擦眼泪。
“公子,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就别再自责了。小公子若是知道你这样,在天之灵也不会开心的。”
钱瑾修一把抓住周嬷嬷,泪眼道:
“嬷嬷,我多么希望死的那个是我!瑾文从小就聪明,书又念得好,娘一直说他来日定能科考中举,和大伯一样步入官场,为钱家光耀门楣,不像我,整日斗鸡走狗,只会给娘添堵。死的应该是我才对啊!”
听着屋内传来的哭声,钱夫人心如刀割。
她擦了眼角的泪水,重新坚定了信念朝着院外迈出去。
钱府后院。
黄亦文从管事的手中接过工钱,又重新数出20个钱偷偷塞回管事的手里。
“钱管事,今后贵府若再有这样的事情,记得叫我帮忙啊。”
钱府今日办春日宴,后厨忙不过来,黄亦文帮菜农送菜的时候看到了,便毛遂自荐留下来帮手。
今日不光蹭了一顿像样的中午饭,临走的时候后厨的管事还给了他100文钱当帮工费。
钱管事是个胖乎乎的老头,看着一脸和善,他笑呵呵地眯着眼睛接过20个钱塞回袖子,连声道:
“好说好说!”
这个年轻人长得白净好看,手脚麻利嘴巴还甜,关键是通人情世故很是讨人喜欢。
钱管事很乐意提点他。
“呐,后厨还留一下一点包子,你若是不介意就捎回去,好歹能对付一顿。”
说着,拿了几个素包子过来塞在黄亦文怀里。
“不介意,不介意!多谢钱管事。”
黄亦文接过包子,高兴地谢过。
钱管事看着黄亦文远去的背影,眯眯眼笑得直晃头。
“老钱,你不觉得这年轻人很眼熟嘛?”
一旁的厨娘端着茶缸喝水。
“眼熟?不觉得啊?你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钱管事打趣道。
“胡说八道什么呢!哎,咱们家小公子要是还活着,估摸着也这么大了。”
厨娘话音刚落,钱管事面色一沉。
“活都干完了?有功夫站在这里喝水!”
将厨娘赶回厨房干活,钱管事眯眯眼睛。
“小公子,怎么可能?这江面上下百里都被钱家的人筛了个遍,都没找到。怕是早就顺着江水漂进海里咯。况且小公子若是还活着,怎么可能不回家?”
黄亦文回到小院,掏出一个陶罐。
里头放着零零散几个铜钱。
黄亦文晃了晃,听着叮咚的声响自嘲地一笑:
“黄亦文啊黄亦文,再不挣钱就要饿死咯。别人穿越不是公主就是王妃,你呢?好死不死穿成一个穷鬼,呵,还穿成了个男人!这一身的本事全无用武之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