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钱瑾儒心中却是翻江倒海般。
他心不在焉的跟在人群里,将五年前的事情在心里又从头到尾复盘了一遍。
五年前,他联合水匪,对出门游玩的钱瑾修和钱瑾文痛下杀手。
那一日,同样也是这样风和日丽的春日,江面上春风拂面、波光粼粼。
他站在血流成河的甲板上,明明看着钱瑾修倒在血泊中没了气息,而年幼的钱瑾文被人当胸一剑刺穿跌入了冰冷的江里。
钱瑾修被救了回来,可落得个半身不遂。难道钱瑾文落水后也没死?
这两兄弟可真是命大啊!
这样都弄不死他们!
钱瑾修倒也罢了,半身不遂又整日颓靡,钱家偌大的家业是不可能交到他手上的。可若方才遇到的人真是钱瑾文,那可不得了。
钱瑾文年幼的时候就是临安府出了名的神童,三岁识字、五岁作诗,小小年纪就已经博览全书,被钱家倾注了所有的希望,更是被大伯看中。
还得再试他一试才行。
钱瑾儒心事重重地跟着众人回到半山茶庄。
“啊,总算到了。”
众小姐们一进了屋子,各个恨不得席地倒下,可一想到还有诸位郎君在场,只得又挺着酸胀疼痛和不适硬挺挺地端坐着装淑女。
众人坐下喝茶吃点心。
“裴瑶,你家有这么大的茶庄你怎么早没说啊?听我爹说,这可是临安府最好的地段了。你家是真富贵啊!”
“就是就是,裴瑶,从前都是我们错怪你了,还以为你家道中落了呢!真没想到,你们家底这么殷实呢!”
这几位小姐当日都参加过钱府的春日宴,知道苏璃一掷千金,捐粮捐钱的壮举。如今再看到这辽阔、忙碌的茶山风光,对裴瑶更是满心满眼的羡慕和巴结。
“别这么说,这些都是我家大嫂嫂的,跟我可没有半点儿关系。今日能来这里游玩,也是沾了大嫂嫂的光。”
裴瑶端坐饮茶。
她随着爹娘初来临安府的时候,临安官场都说他们是罪臣、是没落的贵族,什么宴会席面都不请他们。
这些小姐公子的更是不同她一起玩。好似她身上沾染了多少晦气似的。
直到大嫂嫂到临安府,在钱府给她撑腰,她的处境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些天,走到哪里她都是人群中的焦点。
就连临安府的无双公子钱瑾儒都对她极尽殷勤。
她虽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可也讨厌这种趋炎附势的感觉。
今日此举,让她心里有说不出的痛快。
可同时,她也讨厌这样的自己。
如果可以,她还是喜欢一茶一座,一个人清新淡雅的过一日。算了,以后这样的聚会她也不想去参加了。
“瑶儿,想什么呢?”
钱瑾儒凑了过来,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裴瑶收回思绪,看着眼前朗月清风的人物,她总觉得眼前人像是隔了一层雾,好到不真实,叫她看不清楚。
“瑶儿,你家大嫂嫂经营这么大的产业,真是算得上女中豪杰。”
“大嫂嫂是很了不起。我若有她万分之一二,我就心满意足了。”
“对了,瑶儿,裴将军身体好些了么?”
“大哥本来就有旧伤。不过你放心,大嫂嫂一定能医好他的。”
“我能去拜见一下嘛?”
“啊?那不方便吧。二郎,你若有心,等日后我大哥身子好起来了,我再替你引见。”
“也好。”
钱瑾儒亲自剥了一粒枇杷递给裴瑶,又问道:
“跟在你大嫂嫂身后的那位公子是谁啊?”
“不知道,没见过。”
“哦……”
钱瑾儒还要说什么,就听一个嚅嚅诺诺的声音响起:
“五姑姑!”
抬头看去,就见一个长得像福娃一样的小姑娘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人,长袖飘逸,神采飞扬。
钱瑾儒瞳孔震动。
眼前人的风采,完完全全就是长大后的钱瑾文,毋庸置疑!
再也不需要什么试探!
“五姑姑,我来给你介绍。这是我娘刚给我请的先生,黄先生。五姑姑,黄先生可厉害了,会采茶叶还会讲故事,他还写话本子呢!”
“黄先生。”
“五小姐。”
互相行礼打了招呼,喜姐儿就已经拉着黄亦文坐下,还嫌钱瑾儒占地方,挥挥小手道:
“来让一让了。”
钱瑾儒被挤开,尴尬地站起身来,看着热络地聊在一起的三人眉头一蹙,挥了挥袖子。
“不好意思啊!”
黄亦文抬头冲他一笑。
这一笑就更像了,钱瑾儒就跟见了鬼似的,心虚地后退了两步。
“黄先生?”
钱瑾儒试探地喊了一声。
黄亦文客气的回礼,“你好。”
你好?这是什么?钱瑾儒脸上的肉肉眼可见的抖了抖。
“黄先生是裴府西席?”
“是啊,今日刚当上的。”
“那之前是在何处高就?”
“高就?谈不上,采过茶叶、端过盘子、洗过碗、代写过书信,哦,还说过书。”
“……”钱瑾儒一边套话一边小心观察黄亦文脸上的表情,不像是说话的,也不像是认识他却刻意在装不认识,正要松口气的时候,就听黄亦文说道。
“虽说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可我上辈子可不简单。上辈子,我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可是人人艳羡的麒麟才子!”
黄亦文挑挑眉,没说错吧,上了那么多年学呢。哪知钱瑾儒却面色大变。
三弟不就是临安府出了名的才子嘛?
看来这黄亦文是在曲曲自己啊!
“我和黄先生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
黄亦文认真看了两眼,帅哥一个,确实长得不错。可这熟悉又老套的搭讪方式实在是有些叫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这货该不会是喜欢男人吧?
不过说实话,他好像真的看起来有些眼熟,不光眼熟,还给人一种很危险的感觉。
被钱瑾儒看着黄亦文就感觉好像是被一条毒蛇给盯着,浑身不自在,甚至胸口那道好了多年的伤口也疼了一下,脑袋更是嗡嗡的不舒服。
“呵呵呵呵,或许是上辈子吧。”
黄亦文越看这个钱瑾儒越渗得慌,尴尬得呵呵笑了两声,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抖了两抖。
“二郎,你怎么光顾着和黄先生说话不理人家啊。二郎,尝尝我给你洗的樱桃。”
“二郎,还有我给你洗的桑葚。”
“还有枇杷。”
众女纷纷围上来。
黄亦文趁机脱身,松了一口气。
回头看到正打量自己和钱瑾儒的裴瑶和喜姐儿,他凑在裴瑶身边道:
“你和他在谈恋爱?”
“什么?”裴瑶一头雾水表示没听懂。
“嗯,就是你和他互相爱慕?”黄亦文换了一种说法。
“……黄先生,你…… ”裴瑶的脸骤然通红。
黄亦文摇了摇头,“他不适合你。”
“为什么?”喜姐儿八卦。
“说不上来,直觉!”女人的直觉一向很准的,“别不信,你看他对女人来者不拒,典型的花心大萝卜。小心他吊着你当备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