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药几人站在几步开外的帷幕边,扒着帷幛朝里张望。张医师正凝神静气为云娘诊脉,温嫂焦虑地站在榻边,紧盯着张医师的一举一动上。半晌,张医师移开了手,转向那处结痂的血迹,稍作沉吟后,他转向温嫂。
温嫂连忙俯身,动作轻柔地解开云娘的衿带,露出那覆盖着艾叶灰的伤口。灰烬之下,结痂的伤痕依稀可见。
“医师,可以了。”温嫂轻声提醒。
张医师仔细审视着伤口,眉头微微一皱,“这是用灰烬止血的吗?”
“正是如此。”温嫂连忙点头。
“没错,用的是艾叶灰。”末药也忍不住探头进来,急忙解释了一句,见张医师神色淡然,她往后缩了缩,显得有些底气不足,“实在没法子了,手边只有这一样可用的药材。”
张医师突然展颜一笑,望向末药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赞许,“多亏你应对得当,否则她恐怕早已因失血过多而危在旦夕。”言罢,他转身步至案几旁,从容不迫地坐下,提笔疾书。笔走龙蛇间,药方已成,他抬头望向末药,眼中闪烁着几分兴趣,“看来姑娘对药性颇有了解?”
“是的,小女末药,自幼便跟随家中长辈学习医术,略懂皮毛。”末药边说边靠近,诚恳道,“若张医师有差遣,末药定当全力以赴。”
末药的话才落,张医师竟然大笑起来,他不住地点头,“正是如此,确凿无疑……眼下正有桩差事需末药你来办。”他说着,将药方递给末药,并细心嘱咐,“药斗子在隔壁那间屋,你去捡了药,交与温嫂煎了,为那女子服下。”
“末药明白了,即刻就去。”末药应声接过药方,脚步匆匆地向屋外迈去。
张医师转而看向帷幛旁的望月和常山,他踱步上前,“清晨时分,诸位可曾用过早饭?”
“尚未。”望月连忙回应。
常山这才恍然,憨厚地笑道,“我还得忙着挑水回去呢,差点忘了。”随即他突然想到,“医师家中,水缸可还满着?”
张医师笑道,“昨日虽留了半瓮水,但今日家中访客众多,恐怕已是捉襟见肘。”
“既如此,常山这就去挑些水来,让您家中用水无忧。”常山说罢,便匆匆起身,大步流星地向门外走去。
今日是大晴日,空中澄澈透亮。末药一行人围坐于茅草亭下,案几上摆放着简单的餐食,四周静谧无声,唯有轻微的咀嚼声。大黑犬静静地躺在一旁,惬意地舔舐着碗中粟米羹,末药偶尔温柔地抚摸它的头,大黑满足地发出愉悦的咕噜声。
“那边有间空置的屋子,你们可以暂时安顿下来。”张医师突然一指,指向院落中灶房后方的一间小屋。
末药和望月对视一眼,有些惊诧,同时望向张医师,不明所以。
“瞧你们风尘仆仆的样子,想必是流浪至此吧。”张医师神情认真地说着,随后话锋一转,“不过,你们居住于此也并非毫无付出,每日里帮忙洒扫庭院、准备餐食,况这小末药还有些能耐,能帮得上忙。”说罢,他狡黠地向两人眨了眨眼。
末药和望月有些忐忑却也感激不尽,连忙点头应允。末药瞥了眼正屋,嘻嘻笑着,“我且去看看云娘的情况如何,顺道给她送些羹汤去。”
“去吧。”张医师摆了摆手。
步入内室,只见温嫂正倚靠在榻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细心地为云娘喂药。她的心绪复杂难言,一日之内经历了生死考验,如今虽已脱险,但心中的波澜仍未平息。
“温嫂,云娘好些了没?”末药进来,立在榻边俯身,仔细端详着云娘的面色。
“哦,好多了,脸色不那么苍白了。”温嫂抹去眼角泪痕。
末药将那碗温热的羹汤置于一侧小几上,随后行至温嫂身旁,温柔地轻抚着她的背脊,“末药不知云娘曾经的境遇……不过昨日一劫,许是好事呢,云娘可以再活一回,再也不必似从前那样了呢?!”
闻言,温嫂了然地点头,回望末药,嘴角挂着安慰的笑容,“我心中已是万般满足,更何况如今身边还有你和望月相伴。”
“哦,还有大黑呢。”末药调皮地纠正。
温嫂不禁被逗笑,泪水未干却已转为笑颜如花。
“大黑怎地了?”
正在两人低笑时,云娘微弱地问了一句。末药和温嫂先是一愣,温嫂欣喜地站起来,靠近了一些榻,小声询问,“云娘,您感觉如何?可有哪里不适?”
“是啊。”末药也紧跟着凑上前。
云娘努力挤出虚弱的笑容,待视线逐渐清晰,她看到了眼前熟悉的面孔,轻声感叹,“我竟然还活着……”她又舒了口气,“竟然活下来了!”
“那是云娘往日结下的那些善缘护佑着你。”末药嘿嘿笑着。
“如此说来,往后定会有福祉等待着我。”云娘释然地喃喃自语道。
“正是如此!”温嫂和末药异口同声。
语罢,笑声再次在屋内回荡,云娘轻呼了一声,“扯到伤口了。”
眼前的景象满目疮痍,贺履初在这片废墟中久久徘徊,望能寻到些蛛丝马迹。李穆之俯身拾起仍未燃尽,残存的牌匾“颐圃”。一早赶到此处地,这里已化为灰烬。
正当李穆之沉思之时,一声惊呼。他猛地望向贺履初,只见贺履初手里摩挲着一物,脸上先是闪过喜悦,随即又换上了阴霾。
“谁?你说谁来过?”李穆之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连忙追问,心中已是不安涌动。
贺履初向他走近一些,他举起手中之物,原来是一块玉佩,“我赠与末药的,想来她是带在身边的。看这情形,她定是在此遭遇了变故,慌乱中遗失了此物,当时定是万分危急。”
李穆之也面无表情地紧盯着那块玉佩,心绪复杂难耐。他也曾赠予末药玉佩,却不曾想,她竟……想到这里,他暗暗咬牙,强迫自己将其他思绪暂且搁置,眼下最重要的是她平安无事。
“将军,属下等已仔细搜寻,无人员踪迹。”
李穆之沉吟片刻,目光更加坚定,“继续扩大搜寻范围,周边每一寸土地都不得放过。”
“遵命!”
李穆之转身走向桥边,来回踱步,瞥见桥边一块石矶上残留一抹暗红,那是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