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公公被控制住,六皇子一群人等冲进了殿里,看到静静躺在床上的官家时,外头突然传来一声高呼:“大殿下!大殿下来了!”
六皇子一顿,大公主已经一手一个抱着两个小公主小皇子急急往外冲。
这速度,比她刚才往里冲时的速度要快多也急多了,仿佛慢了一步,就会把命交待在这里似的。
其他人也不笨,除了年纪实在太小的,都立即跟着大公主往外跑,那些宫妃更是聪明,这会已经跪下来抹泪。
于是,整个福宁宫只剩下几个只有两三岁的小皇子小公主懵懂地站着。
哦,还有一个站在官家榻前的六皇子。
六皇子一边犹豫要不要撤,一边又想着要不要拼一把时,容铮来了。
一看到容铮,六皇子的腿就软了。
拼什么拼,这么大一尊杀星在这里,他有什么好拼的?
六皇子哭着朝容铮扑过去:“大哥你终于来了!你再不来,父皇他可就要被李德海给谋害了!”
可以说这反应能力很快了。
容铮一伸手就将人拎了起来,直接拎回到官家榻前才放下:“那你仔细瞧一瞧,父皇他是死了还是还活着。”
六皇子跪趴在榻前,几乎是与官家脸贴脸了。
正当他要仔细确认时,官家紧闭的双眼突地睁开。
“啊!”
六皇子竟就这么被吓晕过去了。
“就这么点胆子,也敢学人家逼宫。”容铮啧了一声,望向床上的官家,“你要走了?”
官家长长吸了口气,点头,又摇头。
这是要走了,但还没那么快走的意思。
容铮坐了下来:“听说人死前会有一段时间清醒,这叫回光返照,将死之人会觉得自己精神百倍,你是要等那个时刻吗?”
官家闭了闭眼,好半天又睁开:“你个……混账。”
“我这个混账,却是你一手栽培出来的,是你这辈子最满意的作品。”容铮淡声,“瑶华本应该在傍晚时回城,但直至现在还没有消息。你派人去截杀她了?”
官家抿了抿嘴唇:“她,不依赖你。”
“什么叫依赖?她为何要依赖我?你想要她怎样依赖我?想她像我阿娘依赖你一样的依赖我,失去自我与作用后,像我阿娘一样被人放弃,毒杀吗?”
“……你,还恨着,我。”
“从未打算原谅。”
官家便笑了,笑出了眼泪:“我快死了。”
“我会尽到一个儿子的责任,将你风风光光体体面面的埋进皇陵,春秋两祭祈祖的时候,也会带着百官去祭拜。”
容铮没什么表情,“但我对你的怨恨,不会因为你的过世而消失。如果有哪一天我再想起‘父亲’这个词,已经没那么恨你的时候,那也是因为我放过了自己,而不是真的不恨你。”
官家眼泪哗一声落下:“铮儿,爹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娘。”
“你对不起的何止是我和我娘。你对不起柳姨,对不起皇后,对不起兰妃,对不起老二老三他们……你把你的女人们当成巩固自己权柄的工具,把你的儿子当成一块块石头,你用匕首,有刻刀,一刀刀的在他们身上划拉,要将他们雕刻成你想要的样子。
一旦刻歪了,或者到了后面发现他不是你想要的,或者仅仅是因为你看腻了,你就立即放弃,断了他的生路。比如太子。
凭心而论,太子虽是自己作死,但他也是被你一步步逼上绝路的。如果你能从一而终,中间不曾有过摇摆,我根本找不到机会,让他走最后那一步。”
“老三和老五,他们原本没有那个想法,是你故意给他们希望,是你给他们妄想的机会,你还在暗地里撺掇。你让你的几个儿子自相残杀,还美其名曰是为了大兴。
历观前代,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的皇帝。不过还是得感谢你啊,让我开了眼界……”
容铮的这些话十分诛心,官家原就难受,听了这些诛心之言更是难受得喘不上气。
李公公都忍不住求他:“殿下,他都这样了,您就当是给自己以及给你和郡主以后的孩子积个德,求求您别再说了!”
替他和瑶华以后的孩子积德……
这句话在最大程度地安抚住了容铮。
他嗯了一声:“那我就积一回德。”
李公公松了口气,旁边的太医这才敢喘大气。
——他们并不想听什么皇家秘密,天知道他们只是过来看诊而已!
容铮问黄太医:“他熬得过今晚吗?”
“吾皇洪福齐天——”
“赦你们无罪。”
黄太医咽了下口水,犹豫几息才实话实说:“熬不过。”
容铮便挥手让他们都退至外头,紧接着又让李公公去通知各个老臣重臣,以及族中的宗老等,等这些人来了之后,就只剩下等待了。
这个时候的谢瑶华,刚刚砍杀完一波刺客,成功与沧云汇合。
确认谢瑶华仅是受了皮外伤后,沧云飞速把京中这些天的事以及宫里的情形告诉她。
“殿下讲,您要是有兴趣,可以进宫来,要是不感兴趣,那就回郡主府休息,等宫里的事了了,他再去找郡主。”
谢瑶华点头:“我回郡主府。”
她虽已经跟容铮有婚约,但毕竟还没正式过门,算不得皇家人,所以不适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那种场合。
——所以她翻墙进了宫,换了一套宫婢的衣服,然后端着一盅燕窝进了福宁宫,再之后,便顺利地留在了殿中不走了。
下半夜,官家再次睁开眼,说想吃一碗鸡丝粥。
粥里要加青菜丝,清甜清甜的,这是他还是皇子时,赵敏而经常给他做的。
宫里巧手多,没多久就把鸡丝粥呈了上来,从卖相,味道,都跟他记忆中差不多。
吃了鸡丝粥,官家脸色更加红润,红光满面的,他又啃了个肘子,但不太满意,因为太甜腻了。
于是换啃鸡腿。
边啃边跟容铮说自己跟赵敏而第一次见面的情形:“……是在秦州,我跟近随走散了,路上又被摸了钱袋,只能去典当行当掉我的玉佩,但那典当行太黑了,那么好的羊脂玉,只肯给我五十两,我呢,又没吃过苦,又以为近随最多两天就能找到我了,于是五十两我一天就花完了。
花完了钱,近随还没到,没钱续房了,我说我是皇子,于是老板让我在客栈住了三天,最后还是被赶了出来,所有人都觉得我是骗子。
只有你阿娘信我。她帮我把房费续上,还去买了个烧鸡,把最大最好肉的鸡腿给我吃。后来我才知,你阿娘不是信我是皇子,她只是天生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