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信叹口气:“商人就是难缠,布施都要讨价还价,不是真施主。也罢,这事老衲还真知道,就说与你吧。”说完就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范山从怀里掏出二百贯交钞,放在远信蒲团前。远信从眼缝里看到,赶紧拿起,点了点,放到怀里,又按了按,然后说:
“前几天都总管夫人来烧香,说工部尚书苏保衡这个月十五前后要来。这人非常厉害,不但六亲不认,还明察秋毫,不好糊弄。夫人担心他会找都总管的麻烦。
苏尚书虽是汉人,却是云中望族,今上非常宠信。其父苏京曾任辽国西京留守,后父子投降粘罕。不过粘罕倒台并没影响他,因为督建中都、迁移陵寝有功,升工部尚书。这几年在通州打造战船,组建水师。”
范山心想原来是他。苏保衡这个级别的高官的资料,抗金军情报处那里当然有,这人不好对付。想到这里,范山又问:“禅师如何对都总管夫人说的?”
远信微微一笑:“我说有惊无险。”范山一想也对,大战前夕,完颜亮、苏保衡都不愿内部出乱子,只要别影响南征,小事肯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都总管这人是个官场老滑头,肯定不会有大问题。苏保衡再厉害,来了后也就是敲打敲打他,不至于把他抓起来。所以远信说有惊无险,多半是准的。
范山看着远信禅师一副没吃饱的样子,趁机又问了一些事情。远信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不过也答应帮着探听。
远信大方地说:“施主不是别人,老衲就给抹个零,今天就给一千贯正。”两人相对一笑,尽在不言中。
远信将范山送出大殿,然后说:“智慧观照,内外明彻,识自本心;若识本心,即本解脱。施主要得大智慧,一定要先认识本心。要认识本心,一定要不受俗念约束。”
范山双手合十,躬身道:“受教了,多谢吾师。只不过能修到像吾师这样不受俗念约束,天下有几人?他日再来请教。”然后一甩长袍大袖,潇洒转身离去。
周围的僧众和香客都不明觉厉,甚是佩服。你看人家一个秀才一个高僧,这佛学参悟的,听着就是大有学问。
范山到了客栈,部下汇报:“那个谋克的情况搞清楚了,前一段时间躲在军营,最近可能觉得风头过去了,又开始出来,只不过每次都是十几个人一起,暂时不好下手。”
范山嗯了一声,说:“不错。先盯着,等到中都的大官来的时候,女真官兵都有护卫任务,就没那么多人陪着他了。此人好色如命,想办法把他引到暗处,绑了送到那里。”
那个部下问:“那时候多半会宵禁,查得紧,不好下手。何况丢了个百夫长,会引发严查吧?”
范山不吭声,微笑着看他。那个部下一激灵,赶紧躬身告罪,表示一定把事做好。范山想:这些人都是接触下层,不了解官场。越是大官来了,出了事他们越是要隐瞒,生怕大官知道了会追究。
范山又吩咐:“苏保衡已经造好战船,并即将来益都带汉军去训练水师。说明金贼南征准备加快了。马上通知兰陵和江南。
通知密州和海州方面,注意搜集当地金军情报,联络内线和当地势力,为配合主力和宋朝水师夹攻两地做准备。”
布置完后,范山又来到钟府。钟大郎不在,他又去给钟怜怜上香。却见一个青年也在祭拜。钟二郎赶紧来介绍,原来这就是少尹家的小衙内,范成范德全,钟怜怜的未婚夫。钟二郎管两人都叫姐夫,搞得气氛有点尴尬。
范成咳嗽一声,对着范山深深一揖,说:“多谢李大郎援手,让怜怜免做孤魂野鬼。此事本来应该是小弟之责,奈何当时俺实在出不来。兄台一个路人,竟不嫌晦气,慨然相助,真是让小弟汗颜。”
范山看看范成,这人十八九岁,星目剑眉,白净脸,身材略显消瘦,面带愁容,眼睛红着。不过倒也不像江南的文弱书生,北方的书生大多也练武,这人戴着个扳指,应该也经常练习射箭。
范山心想,这是个可以争取的对象。他于是上前一步,伸出双手:“衙内言重了,小弟也是看到钟小娘子节烈,甚为感动。子不语怪力乱神,晦气之说,吾辈不应放在心上。”
范成紧紧握住范山的双手:“说得好。俺堂堂七尺男儿,竟不如怜怜一个女子,真是汗颜。”
范成好像祥林嫂一样,拉着范山坐下聊,讲他与钟怜怜老早就认识,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本指望白头到老,没想到居然飞来横祸。
范山也不烦,一直在听他讲,时不时刺激一下,范成说着说着嚎啕大哭。范山笑道:“衙内哭了这么多天,是哭得钟娘子复生,还是替哭死了仇人?”
范成一直把范山当成知心人,忽然听他出言讽刺,不由得抬起头来,指着他说:“你.......”想了想,又低下头:“李兄说的是,俺不思报仇,终日啼哭做女儿状,不是男儿所为。”
范山一抱拳,正色道:“衙内大好前程,不要冲动。”
范成惨笑:“自家娘子都护不住,还有什么前程?就算做了官,也不过是人家眼中一条狗,想杀就杀。”
范山给他使了个颜色,然后说:“我观衙内并非常人,有意高攀,不知衙内是否愿意折节下交?”
范成忙站起来作揖说:“能认识李兄这样的贤德之人,某之幸事。”
两人携手出了钟府,找了一个酒楼僻静单间,一起小酌。喝了几杯后,范山说:“衙内”,范成说:“不要叫俺衙内,听着丢人。你我既然是朋友,就兄弟相称吧。”
范山说:“好!听闻府上乃是宋朝名相范质范鲁公之后。范鲁公忠直廉洁,实在让人敬仰。”
范成红着脸说:“小弟愧对祖宗,如不能为怜怜报仇,日后无颜去见先人。我观李兄非常人,还请助我。”说完,站起来又是一个深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