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诗经·邶风·击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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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喝个酒的功夫,怎么就生了这么大的事!”
“我没想到他会杀了她!明明回到正轨了,怎么还……乱了,乱了,这简直,有违天理。”
“哦?你问他命数如何?”
“这当寻司命,我只是个管姻缘的神官,命盘如何,司命最清楚。只是如今他闭门不出……罢了,我去寻他。”
月老破除殿中仙法,神光逸出。见司命满身颓气,他又恨又心疼,强压情绪,月老问道:
“你……莫非,想去找他?”
“你说得对,人间此时,十年已过,我想去陪着他。”
“你可知你一旦去了,凡人气运皆会扰乱,后果不是你承担得起的。再者,他有自己的机缘,你这样,是在破坏他的缘。”
“他的缘,已经乱了……你我心知肚明。”
“你!我!唉……你当初若听我的,别胡闹,或许不至于到这般地步。”
司命不置可否,月老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此去人间,望自珍重。”
“君玙,保重。”
……
开平十年,西北异变,星象大移,命格颠倒。
南方,一族旦夕覆灭,妖道横空出世。
漠北,神明叛出九天,以人之姿入世。
人世间,似乎酝酿着一场浩劫。
帝京,相府。
“义父,我已收拾好行装,随时可以出发。此去西北,路途遥远,我来照顾义父。”
谢皦双眸明亮,期待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原来是谢玿因边贸之事,奏行西北,帝允,不日将出发。
路途遥远,不宜负重累赘,加之沿途城池可供行李往来。谢玿带着端明,领着帝拨下的一支二十人数的禁军,这禁军都是禤蔚精挑细选出来的,谢玿决定轻车简行。
谢皦得知此事,执意跟去。
如今谢皦已及笄,家中无主母,无人与她相看。谢玿事务繁忙,虽有心留意,然而无一称心。故谢皦虽年近十八,却仍待字闺中,谢玿不免有些发愁。
然而谢皦并不在意此事,随军出行的吸引力胜过许一户好人家。谢玿不免头疼,西北苦寒,路途艰难,怎能叫她跟去?
“你要到西北去?皦皦,是你来照顾我,还是我来照顾你?”
谢皦脸一红,谢玿笑了笑,道:
“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再者,还有端明。别小瞧了他,我们端明,能文能武,生活上也绝不含糊。”
谢玿看着眼前的女孩,她长大了,张开了,倒不像天玑了。不过也好,她只是谢皦。
“在家好好待着,等我回来。”
谢皦有些失落,却亦知自己会增加谢玿的负担,于是她浅笑道:
“义父,万事小心,我等您回家。”
西北。
资良瑜正躺在床上小憩,屋外,他的便宜爹正在劈柴。心中忽一动,资良瑜突然睁开了眼,穿好鞋子推门而出。
陈焕听到动静回头,笑道:
“良瑜,怎么不多睡会儿?是爹不好,还要你替我抄书抄到大半宿。孩子们可怜,少有书读,好不容易借来一本,否则……”
“阿爹,您别说了,我都懂。”
十九岁的少年笑起来,露出两个梨涡,明眸皓齿,叫人眼前一亮。
陈焕不由得一晃神,这孩子果真是跟了自己十年吗?在西北,果真养的出这般可人的模样吗?
资良瑜牵过马,上好鞍鞯,将驼铃挂在马脖上。
陈焕不免好奇:
“良瑜,你要出去啊?”
又望了望天,担忧道:
“风沙要来了,不出去了吧?快进屋去。”
“没事,我待会就回来了!”
少年笑嘻嘻,牵着马走出院子。
陈焕还追在身后想说什么,左邻右舍的人瞧见资良瑜,一口一个“小瑜”打着招呼。资良瑜欢快地应着,翻身上马,策马而出。
飞沙走石,黄沙漫天,蔽人耳目。
风沙起得突然,虽不至于将众人掩埋,却也叫谢玿的车队难以前行,不得不停车休整。
外头群马嘶鸣,狂风呜咽,端明掀帘而入,狂风卷着细沙一股脑灌进来,拍在谢玿脸上。
“爷,照这样下去,我们很容易迷失方向。”
“大概还有多远?”
“先前算来还有十来里路到边城,若风沙不止,再两个时辰便要天黑,天黑之前我们怕是进不了城。”
谢玿沉默了,眉头紧锁。他端坐着,佩剑正平放在腿上,闻言他拔出剑,手指轻轻抚上剑锋,下令道:
“就地扎营,让弟兄们好好休息。天黑之后,恐有野兽出行,安排人守夜。”
“是。”
端明领命,正欲退出马车,谢玿唤住他:
“等等!”
端明顿住,见谢玿侧耳细听着什么,不觉屏住呼吸,侧耳聆听。狂怒的风声之中,似乎夹杂着别的声音。
“叮铃铃”,“叮铃铃”。
两人对视一眼,驼铃?
谢玿掀帘而出,呼啸的风沙一下迷了他的眼,端明取来幕离与他戴上。
谢玿旋身上马,眯眼望进风沙中,隐约可见一人一马,停在不远处,似乎在等他跟上。
马上之人,微侧着头,仿佛是在看着谢玿。
谢玿心口一悸,他总觉得,那人一定是带着一丝笑意的。
谢玿一夹马腹,喝道:“跟上!”
端明立即朝队伍高吼:
“收拾行装,跟紧了,一个也别掉队!”
风沙中的人似乎将头转过去,缓缓前行。
“叮铃铃”,“叮铃铃”。
一行人在风沙中艰难前行,却无人抱怨半句不是。
多亏了那引路之人,谢玿等人终于在天黑前进了城。
只是众人从喜悦中回神,却不见那引路之人。众人虔诚地朝当地信奉的神明——艾兹罗阿腾格里下拜,感谢他指给迷途的人们一条生路。
谢玿回想着风沙中的身影,若有若无的一丝笑,不免皱了皱眉,难以释怀。
那人,是特意前去迎接的。
那人是谁?有什么目的?谢玿十分在意。
好似这场风沙在十年前吹起,过了十年,迷了如今谢玿的眼。
谢玿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那人,若如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