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州,大周朝最苦寒的地方,是一片冰天雪地的世界。翼州城坐落于翼州最北边位置,宛如一颗孤独的明珠,镶嵌在这片广袤的苦寒之地。城外边有一条大河,名为禹河如一条银色的巨龙,奔腾不息。禹河对岸便是大辽所在的草原,那是一片碧绿无穷的天地。
冬三月,落雪。
翼州城的雪比往年冬天更大,如鹅毛般纷纷扬扬,飘洒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给整个城池披上了一层厚厚的银装。
黑夜中一道人影正在惊慌失措地逃窜,一不留神撞到门前的石恶虎上,发生一声痛呼,摔倒在地上,怀中的东西散落一地,发出清脆的响声。男人急忙爬着去捡,却不曾想一道黑影站在身前,不等他抬头,一道寒光就从他脖颈划过。
男人只觉脖颈一凉,随即鲜血喷涌而出,洒在皑皑白雪上。男人后知后觉地用手捂住脖子,双目圆睁,死死盯住眼前的男人,他张口想要说什么却只能徒劳地发出“嗬、嗬”气声。男人最终倒了下去,血液散发的热气儿随着翼州的凛冽冬风很快就消散了。
次日清晨,一道阳光洒在院门上。“吱啦”一声,院门慢慢开启,从里面出来一个手上拿着扫帚的老仆,抬眼一看一个人倒在门口。
老仆登时心里来了一阵怒火,开口骂道:“这是哪来的乞儿,睡在我们安国将军府前面,起开别让我抽你!”说完还用手中的扫帚捅了捅。
只见那人翻过身,脖颈上一道血痕触目惊心,眼睛圆睁,仿佛看到让其十分恐惧的事物。
老仆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台阶上:“不好了,死人了!”
将军府外
“尸体是在哪发现的?”
“回张头,尸体在将军府发现的。”
“将军府?如今四殿下的府邸?死者死了几个时辰了?小五。”张捕头问道,脚步一刻不停的走向将军府。
“对,是四殿下的府邸,仵作说差不多二个时辰,被利刃封喉。”小五说道。
说话间二人走到将军府门前,只见张捕头身穿黑色劲装,胸口绣有獒狼纹,正是大裕朝捕头官服。身边的小五身穿同样款式颜色为淡蓝色。
张捕头蹲在尸体旁边观察尸体状态,“死者身份查了嘛?”小五回到:“查了身份通帖,不是我们的这的人。”
张捕头分析道:“死者可能跟凶手认识,死者表情恐惧不甘,仿佛认为杀他的那个人不应该出现。怀里钱财没有少,说明不是为了财。凶手出手干净一记毙命。小五你站在我身前两步”。
小五听闻连忙上前两步问道:“怎么了头儿?”
“把手抬起来,抬到胸前,别说话。”张捕头刚说完就见小五把手抬起来。
“行了,放下吧。”张捕头说着走向周围,“头儿,刚才让我举手干嘛?”小五问道。
“让你抬手确定一下兵器长度。此人用剑,尤其擅长快剑。死者脖颈处伤口整齐平滑,伤口朝向右,证明凶手杀人时用右手,可能惯用手也是右手,当然也不排除是左手的可能。如果运气好点凶手袖口会沾到血迹。等等,你看这土上是不是有什么形状?”张捕头边解释边看向尸体旁边的土地。
“头儿,这形状好像是一块牌子,你看跟我们的腰牌大小差不多”小五忙蹲下身检查,边说边用自己的腰牌比划大小。
张捕头伸手在小五头上敲一下,“行了,兔崽子别比划了,等会腰牌掉了把印子抹了我拿你结案,想办法把图案记录下来。”说完小五从怀中掏出印纸碳笔,蹲在地上画了起来。
“头儿,图案记录完了,没差错。”不多久,小五就把手里的图递了过来。
“还行,咱们腰牌多重来着?”张头仔细看了两眼便把图放在怀中。
“二两三钱,怎么了头?”小五顺手把腰牌递过来。
张捕头接过腰牌反手将其摔在地上,蹲下身观察起来说到:“看来丢掉的那块牌子比我们的重啊,就是不知道拿这玩意做什么。”说完把腰牌捡起来扔给小五。
“头儿!师爷叫你们快回衙门,衙门里来了队人!”话音刚落眼前就出现一人喘着粗气急切地喊道。
“行,先回衙门。”说完张捕头将手上的雪擦了擦迈步向衙门走去。
衙门内,李师爷微微作揖,轻声询问:“赵公公,您这次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只见赵公公身穿暗红色长袍,绣有一条青蛇,从衣角盘旋而上,盘踞在胸口,单单看蛇眼便让人毛骨悚然。
赵公公眉眼仿佛和这青蛇一样透着浓浓的阴寒。
“咱家此次前来,就是看看四殿下死没死,死了咱家好向皇帝道喜呀。”说着赵公公喝了一口茶,赞叹道:“哟,你这茶叶还不错,是今年的雨前龙井吧。”
“公公说的是,正是今年的雨前龙井。前段时间杭州的富商经商时送了县老爷一些。公公喜欢,给公公带上几斤。”
“话又说回来,四殿下死没死啊,死了咱家好给殿下收尸。你们县老爷呢,咱家在这坐半天了也不见他人,好大的官威呀。”
“县老爷前几日偶感风寒,已经卧床不起了,请公公多担待。”
“哟,那咱家来的可真不是时候,那就请师爷叫个人带我去见见四殿下吧”
“师爷,您叫我回来是有何要事。”话音未落,就听一道声音从衙门口传来。
“张捕头,麻烦您带这位赵公公去四殿下府上看看。”师爷闻言,朗声说道。
赵公公闻言抬头看眼前男子发觉有些眼熟便说道:“想不到堂堂骁骑营的张将军会跑到这小小的县衙来当捕头,圣上还以为张将军当年死在了那场动乱里,您说说这欺君之罪,张将军又当如何呀。”
只见张捕头面不改色回答道:“赵公公莫非说的是我那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兄弟?我二人可是多年未见,想不到他竟然死在了动乱之中,多谢公公相告。”
“咱家可没有听说过张将军还有个孪生兄弟。去,小陆子,帮咱家看看这位张捕头,左臂上有没有骁骑营的纹身,昔年武安军麾下骁骑营能征善战者,左臂上都会有一个狼头纹身。”赵公公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旁边的太监小陆子听见上前几步轻声说道:“干爹的话您也听见了,让我看看手臂,咱也能跟干爹有个交代。”
“不劳烦小公公,张某自己来。”说着张捕头拉开衣袖露出左手臂,只见上面并无纹身痕迹。
赵公公抬眸瞧了一眼,轻笑出声:“哎哟,这是干什么呢,快帮张捕头把衣袖整理好,真是错怪张捕头了,快给张捕头赔不是。”
“不必了,只是看看左臂,又没什么大事。赵公公今天还要去看四殿下嘛,要去的话下官这就带路。”张捕头把袖口放下慢慢说道。
“那就劳烦张捕头,带咱家去看看四殿下。”说罢,赵公公放下杯子慢慢起身。
晌午,安国将军府内,一位杂役打扮的少年像一只被狼群追赶的野兔一样,慌慌张张地从门口跑向园里,口中还慌乱地喊道:“少爷,少爷。”
“哎,哎,哎,怎么了这么着急,少爷在后院晒太阳呢,小声点。”一位丫鬟打扮的人拦住少年轻声说道:“小澈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当心少爷以后去哪都不带你。”
小澈眼前的人正是四殿下的贴身丫鬟苏巧儿。
小澈喘着粗气急切说道:“巧儿姐,刚才县老爷派人传话,说长安那边来了位公公,指名道姓要见少爷。”
“那位公公?有说姓什么嘛?”苏巧儿问道。
“好像是...是...是姓赵。”
“姓赵?行了,你先缓缓,我刚拿了毯子要给少爷送去。”说完苏巧儿抱着毛毯走向后院。
“少爷,这么冷的天气,给您拿了毛毯,先盖着吧。”苏巧儿说完给一身在轮椅之上的少年披上毛毯。只见少年眉若柳叶,貌若天人,只可惜嘴唇微微发白,手里拿着一个暖炉,身旁点着炭火盆正是当今的四皇子李绩。
“巧儿,这大太阳的盖什么毯子,都晒不到了。”说完传来一阵咳嗽。
“你看,你看,又受风了吧,刚才衙门里的张澈跑来传消息,说宫里的公公要过来看少爷。”巧儿一边说着一边贴心地为其掖好毯子。
“哎,走吧,推我去前厅。死在我们门口的那个人是因为什么查出来了吗?”说完,巧儿上前推着他慢慢向前院走去。
“赵公公,这便是四殿下的府邸。”张捕头拱手向身后的马车说道。
“干爹,您小心点”说着小太监连忙扶着赵公公走下马车。
只见将军府原先朱红色的门漆已经变的灰暗脱落,如同这座府邸的主人一样给人一种迟暮之气。门口的石恶虎仔细看去竟然有一道道裂纹扩散开来,大门顶端悬着破旧木匾额,上面写着安国将军府五个大字,显得摇摇欲坠。
“哟,堂堂安国将军府,竟然如此寒酸。”赵公公打量着这座府邸,用衣袖挡住口鼻,眼底满是嫌弃。
“来呀,小陆子,去叫门,这怎么说也是将军府,咱家也不好擅闯。”说罢,一旁的小陆子快步走上前去,正要伸手敲门,只见门吱呀一声,慢慢朝里打开。
小陆子慢慢回头小脸煞白,说道:“干爹,我还没碰这门呢,它,它自己开的,这安国将军府是不是闹鬼啊。”
赵公公一看顿时就乐了:“哟,殿下还玩空城计呢。”
“走,我倒要看看殿下这门是年久失修还是有意吓奴才。”说罢,赵公公迈着八字步走进府里。
刚进门就听见一阵刺耳的磨刀声,嚓啷,嚓啷这一声声仿佛磨在人后脖颈上,令人毛骨悚然。
二人闻声望去,就见一满脸络腮胡,胸口一巴掌块护心毛,墨发飞扬,面黑若炭的大汉手拿一把菜刀,刀身磨的银光闪闪,口中喷出烈酒在刀刃上,口中大喊:“四殿下,今天晚上吃蛇羹啊,好大一条青蛇,刚好给殿下补补身子!”
赵公公脸色微冷,说道:“你爹尉迟敬德这老瘸子在这都不敢口出狂言,就你这黑炭也配这么跟我说话?”
话音未落,赵公公伸出右手,身上的青蛇刺绣如同活过来一般慢慢盘踞在右手之上。
“给你点教训,免得不知天高地厚。”
“赵德,你怎么老是跟小孩斤斤计较。”话刚说完,一老人拄着拐杖,左脚微跛,慢慢走到壮汉身前。
“都说多少遍了,少惦记这等阉货,这玩意阴气重吃了闹肚子。儿啊,爹都说都多少次了,什么都吃只会坏肚子,这玩意少爷吃了不但补不了身子,闻着还犯恶心。”说着,尉迟敬德看了赵德一眼继续说道:“有些人啊,名字里有德,背地里做的缺德事一件不落,卖主求荣的手段更是层出不穷,哎哟,瞧我这个记性,人老了不中用了,现在应该称呼您为赵千岁,看来这些年独受圣恩呐,我是不是还得给您行个礼啊”。说罢顺势要弯腰行礼。“哎,老了身体不好腰啊弯不下去,赵千岁不会怪罪一个瘸子吧。”
赵德闻言冷声道:“行礼就不必了,咱家可受不起。”
说完朝院内走去。
正巧迎面碰到苏巧儿推着李绩缓缓走到门口。
赵德欠身行礼怀中掏出一支玉如意:“见过四殿下,咱家遵圣上口谕,还请殿下跪着接旨。”
尉迟敬德一听,顿时怒从心起随即举起拐杖,口中骂骂咧咧道:“老子让你跪着。”顺势就把手中的拐杖打向赵公公身上。
赵德一个踉跄,拐杖将发冠打落,披头散发间,只见尉迟敬德又一拐杖如同排山倒海般袭来,吓的赵公公连连后退口中骂道:“死瘸子,短短五年想不到你能突破到二品境界。”
“老夫打死你这等不知忠义的阉货!”只见那尉迟敬德怒气冲冲地再次举起手中的拐杖,作势就要朝赵公公打去。
“好了,尉迟叔,打死了他反而会给我们带来麻烦。”李绩及时出声制止道。听到这话,尉迟敬德才缓缓放下拐杖,但依旧怒目圆睁地瞪着赵公公。
“赵德,父皇有什么口谕?你不妨就在这里说出来吧,这里也没有外人,这天可真是冷啊。”李绩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咳嗽起来。
“圣上口谕,让咱家来看看四殿下是否死在了翼州城。”赵德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物,戴上发冠后,神色拘谨地回答道。
“托父皇的洪福,儿臣还能撑过这个冬天。”李绩紧紧抱着怀中的暖炉,慢悠悠地回应道。
“时候不早了,我这府邸破败不堪,赵公公怕是瞧不上眼。还请赵公公回去复命吧。”李绩淡淡地说道。
“四殿下,如今圣上打算册立太子了,咱们走着瞧。”赵德丢下这句话后,便带着小陆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