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许昭阳父子聊了很多。
从他出生,再到学时,又到官场,再又说到人生。
听着父亲孜孜不倦的述说,许昭阳一时间竟发现,这个自己眼中贪婪的父亲,也有些老了。
起初,他认为,父亲送自己去联姻,是为了自己的仕途,可没想到,他父亲却是在为他着想。
“阳儿,为父回忆你儿时,不是为了给你打什么感情牌”
“为父知道,你所想什么,你自小随着二娘奔波数年,见到了不少苦难,自然想为这天下做些什么”
“可是,那苦难不是我们凡人能够解决的,我们能做的只能是向上爬,只有爬到最顶端,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
“当然,也许你打心底里看不上为父,但为父所做皆是为了你,要不然,我许家这一家子又该交给谁呢?”
“父亲……”
听着父亲的言辞,许昭阳沉默了,心中是理想与现实的碰撞。
是啊,现实是灾祸不断,流民遍地,而且人都是自私的,他自问自己真那么无私吗?
“阳儿,为父知道,你能回来,跟倩儿和长生道长无关,也许你是想借助机会登临高位。但为父要劝你一句。天下之大,朝堂之上,这浑水太深了,莫要一往无前,多想想自己,想想爹,还有你娘……”
这俗话的好,天下无不疼爱子女的父母,这许耀光虽然贪恋权势,但他也是极为疼爱这个子嗣。
“爹,儿知道”
“但请爹恕儿不从,如今这天下破乱不堪,若在如此下去,这大明,我许家能否安然度过?”
“所以,儿想实现心中所想……”
许昭阳跟父亲摊了牌,吐露了真言。
“你…你这孩子,怎么不听劝呢?”
“你可知,你想做的是什么?是变法,变法会死人的!”
“爹,儿知道,但儿不做,将终生遗憾!”
看着许昭阳,许光耀是久久无语,最终只得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爹这一生也够本了,你想做就去做吧……”
就这样,父子二人就便结束了夜谈。
对于父亲的妥协,许昭阳也很是想心疼,但他知道,若是政局不改,早晚会被流民给推翻,打的四分五裂。
所以,他想要为这即将到来的乱世出一份力,哪怕最后身死也在所不惜。
毕竟,他从小所接受的教育告诉他的是,为生命立命,为万世开太平……
时间一晃,十天过去了。
在这十天内,许昭阳是如了父亲之愿,做了陈相爷的女婿。
成婚当天,京城各处是锣鼓鞭炮齐鸣,各种达官贵人是莅临到府庆贺,而许昭阳一家人也是一起落户到了京城。
对于京城的繁华,许昭阳并没有感到新奇,他心里只是有着厌恶,因为这里的达官贵人是大明最顶端的那批人,而这些人大多数都不干净。
当然,沐长生也随着许昭阳来了,只不过他的身份变成了许昭阳的门客。
完婚之后,陈相爷就火速提拔了许昭阳,虽然只给了个吏部司员的职位,但也是个从四品,可以登堂入室,入殿参政。
大婚后的第七天,许昭阳开始入殿参政了。
对于第一次入殿参政的许昭阳来说,是无比激动的。
一是他终于可以见到这个国度的至高无上,二是他可以大展宏图了。
可等他结束了朝局回到陈府后,却是一脸的无奈和愤怒,因为他第一次看到有人被活生生的打死在殿外。
而这事情是因为,晨鸣郡发生了叛乱。
在大殿之上,许昭阳极力的出声,可是每次开口都被岳父给压了下去。
而大殿内的一众官吏献策镇压。
可许昭阳却心知肚明,不,应该说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有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不知道。
这能逼迫流民反叛,不外乎是活不下去,征饷太高,再加上天灾四起。
可这一味的杀真能止住叛乱吗?
许昭阳认为不见得可以,因为根源不除,哪怕是杀的再凶猛也只是徒劳,弄不好还会引起对立,从而使叛乱越来越大,直至国破。
而在当时,一位名叫张素芳的户部司员,当众唱反调,祈求皇帝实行怀柔策略,可是他没想到皇帝,居然听从皇党和太子党的意见,把他定为了助敌军说话,直接打死在了殿外。
对此,沐长生提议,让许昭阳在三天后的廷议揽下这事儿,减少些杀戮。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在三天后的廷议,许昭阳得到了个更加炸裂的消息。
那就是大明军士出现了逃亡,北方的大军溃退了,北边的九黎国趁势南下直奔京城而来。
听到这消息,坐在皇位上的朱慈烺是一阵的麻爪,急忙让大臣们献策。
可众多大臣给出的方案,是抽调镇压西南吐司的大军回来阻挡敌人南下。
看着大殿下的群臣献策,朱慈烺极其的无奈,因为西南吐司刚刚打下了不到两百年,并没有皈依。依旧是有叛乱发生,若是抽调大军回来,那岂不是整个西南都要放弃?
朱慈烺,荣登大宝三十载,但他极为听从大臣们的言语,不但是削减了探秘卫的数量,更是放权给他们。
可朱慈烺他也不是傻子,眼看着政局是越来越乱,大臣们分为两派互相攻讦,国内更是天灾不断,就连军士都发生了逃亡事件。
对于这种种乱象,朱慈烺是十分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应该听从他们的意见放权给他们。
可是不听,他又能听谁的呢?
早在他父皇那时,就已经是裁撤过探秘卫了,而他又裁撤了一次,这直到他成了真正的聋子瞎子。
看着坐在皇位上的朱慈烺,许昭阳是一咬牙就窜了出来,跪在大殿上开口。
“启禀圣上,臣持反对意见!”
“此时若抽调西南大军,不但西南要失,更无法驰援京师!”
“放肆!这朝堂政局,岂容你一四品司员放话?!退下!”
就在朱慈烺想再听听的时候,许昭阳的岳父就出声喝骂。
“陛下,恕臣管教无方……”
“爱卿无事,朕想听听这位司员的想法。”
“陛下,不可啊,此子初出茅庐,能有何想法,臣等还是建议陛下,早早下旨调遣西南大军来拱卫京师啊!”
“陛下不可,西南乃重中之重,那里粮地有百万亩,若放弃西南,那我大明将退无可退啊!”
许昭阳与岳父是据理力争,他知道这群人才不管这个国度的死活,只是害怕京师被破,自己的家财被洗劫。
“许昭阳放肆,此等大事,岂能以地算之?还不速速退下!”一些站在陈相爷这边的官员立马出声呛道。
“胡部堂,这怎能不能以地算之?”
“现今风乱不休,若我朝丢失西南粮地,那将来如何供应广袤的百姓?难道要把他们给饿死吗?!”
“你…你这小子,难道不知?一旦京师失陷,那再有粮地如何?”
“难道你想陷吾皇于危难之中?!想吾皇南迁都城葬送我朝百年之功吗?!”
说这话的人,名叫胡永林,是吏部的部长,也是他许昭阳的顶头上司。
“圣上,臣绝无此意,但粮地是万万不能放弃!”
“圣上,若是放弃粮地,那我大明百姓将饿殍遍地啊,臣许昭阳叩请陛下,在京师就地招募百姓,组成大军,再以天虎卫一起抗击九黎国南下拱卫京师!”
“放肆,陛下,这许司员延误朝局,臣恳请陛下,判他误国之罪!”胡永林说着就跪了下来。
随着他一跪,陈相爷这一派的全部都跪了下来,要求处死许昭阳。
而对立于相爷一党的是太子党。
看着众人要处死许昭阳,太子党的一些大员也出身跪地附和许昭阳的意思。
但同样的也有不少人是附和着胡部堂的意见。
“陛下,许司员说的是啊,西南之地在我朝地位可不低于中原,若是广袤粮仓有事,那我朝可就陷入了生死之地啊!”
说这话的人,名叫李崇明,位居右丞相,虽然也是贪墨豪夺,但好像还知道些深明大义。
看着为自己说话的李丞相,许昭阳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都够了!”
“吵够了没有?”
坐在皇位上的朱慈烺是怒喝一声,将手中的竹简扔了出去,重重的打砸在了地上。
咚的一声,响彻在殿内众人的心头。
常以皇党自居的陈丞相一派,很是惊愕,因为皇帝从来没有这样暴怒过。
“臣等有罪!”百官跪下请罪。
“有罪?!”
“你们说探秘卫贪赃枉法,朕裁减了,你们说天子与世家共天下,朕放权给你们了,怎么时局就成了这样?!”
“你们谁能告诉朕,这是为何?!”
“陛下……”陈丞相当即就要解释。
可他的解释还未出口,就听到朱慈烺愤恨的说道。
“这次,朕就不听你们一次,看看时局如何!”
“许昭阳接旨,朕命你就地招募军士与天虎卫共抗敌军!”
“臣遵旨!”许昭阳叩谢皇恩,站起来退到了一边。
“此次防御,天虎卫需全权配合许卿,若让朕知晓尔等使绊子,那就去族地给父皇守灵吧!”
对着,天虎卫的领袖张迟芳撂下这话以后,朱慈烺就喊了声退朝,离开了大殿。
等皇帝走后,一众皇党大臣是狠狠的看着许昭阳,就连他的岳父也是冷哼一声,甩着袖子走了。
等人都走后,许昭阳的父亲,许耀光才过来说道。
“看到了吧?你呀就是太过天真……”摇了摇头,李耀光拿出了一个荷包递给儿子说道。
“这是一万两黄金票据,拿去用吧!”
“爹!!”接过父亲递来的荷包,虽然许昭阳知道,这钱大多来的不干净,但他也是极为的感动。
“好了,如此作态,可不似我许家儿郎”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许耀光就走了。
“爹,你放心,这笔钱儿子一定会用好!”
出了大殿之后,许昭阳就回到了陈府。
可还没到府,就看到沐长生和一位女子被赶了出来,两个人是站在街边,也不知道在谈论着什么。
“夫人,道长,你们怎么……”
“还不是你,跟爹在朝上争什么了?怎么一回来就是大怒,赶出了我二人!”
许昭阳的夫人,名叫陈徐瑾,人长的颇为好看,唇红玉齿,头戴金钗,身着一套华贵的服饰,而且这女人极为擅长琴棋书画。
当然,许昭阳也长的不错,两个人配在一起,很是合拍。
“夫人,对不起,让你跟我受苦了……”
跟夫人道了声歉后,许昭阳又对着沐长生躬身一拜。
“诶,不用这样,贫道随你而来就已经料到这一天了……”
沐长生是连连摆手,同时也觉的自己没看错人,值得在此人身上耗费时间。
这刚上朝两次,就和这群贪官污吏开战了,虽然不知道他们是因为什么斗的,但沐长生想来,无非就是有什么民生事件爆发,两方意见不同,争论了起来。
其实,若是沐长生稍微感应一番,就能得知事情的真相,但他却并没有动用修为。
因为他觉的,此次寻找“至情泪”也算是一次练心,既然是练心又处于俗世,那修为就尽量少用的好,以此来多增加些感悟……
当然,他也能想到这次争论,肯定是夹杂着血雨腥风的,毕竟官场犹如战场不是……
三个人聊了一会后,许昭阳就带着沐长生与妻子,回到了自家。
可许昭阳没想到,自己竟然进不去家门了。
“这……”
“走吧,许大员也有难处”
沐长生说的没错,身在皇党的许耀光,能拿出一万两黄金票据已经是不易了。若是他不跟紧队伍,只怕他的官位也就坐到头了,兴许那天就让陈相爷等人找个由头,让皇帝就给斩了。
“好…好吧”
恭敬的在门前拜了一拜,许昭阳便就带人走了。
寻了一处外城的破败大院,许昭阳就安顿沐长生二人住了下来,同时也决定在这院落招募百姓士卒。
而这处大院,很是宽敞,不但有个五千平方左右,更还有十几间露天房屋,可以用来充当募人之所。
安顿好妻子后,许昭阳便去找沐长生了。
讲述了一遍今天朝堂上的事情后,许昭阳就开始发愁了。
俗话说的好,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更别提是招募百姓从军了。
“诶,愁什么?缺钱财可以问宫里要啊!”
“长生道长,您不知啊,这大明是真难,我昨日刚刚看了一下近两年的用人奏报,每年的开支居然有六千多万,而收入却只有六千余万呐,完全就是左边进,右边出啊!”
一听这话,沐长生的脑子就嗡了一下,他感觉这里的大明太像蓝星历史中的那个大明了!
同样的天灾人祸,同样的财源枯竭,唯一不一样的是,北边的国度没有那么残忍嗜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