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俦话声未落,心神倏地一动,一个念头如闪电般从脑海中掠过,被他紧紧抓住,
“你是为了边渊身上的刀伤,要看我的秘籍!”
本在疑惑的话语,在脱口而出的瞬间,他便已肯定。
今日那一刀,他挥刀时用得全力,没有丝毫保留,边渊所受之伤定然不轻。
这小丫头看似放荡不羁,离经叛道,但那双清正的眼眸,却不会骗人。若无特殊缘由,她怎会放任救她一命的边渊不管,反而跑到自己这里来。小丫头此来,目的唯有一个,那就是她想洞悉自己刀法运气的奥秘,以此来救治边渊身上的刀伤。
想明白的同时,他心里莫名升起一股不爽,幽幽看向斐曦的眼神里泛着波光,神情晦涩难辨。
“嗯,我是为边前辈伤势而来,但崔前辈即是我青城派曾经的救命恩人,我自当要竭尽全力医治好崔前辈身上的伤势。”
斐曦知道面对聪明人该坦诚时是万万不能再撒谎的。她认真的表情一脸正气,一番话让她说得正义凛然,好似治疗崔俦成了她主要目的一般。
回答她的是崔俦一声冷笑,他忍不住伸手狠狠掐了对方脸颊一下。看到小丫头一脸懵懂捂着红通通的脸瞪着他,他这才心情愉悦地说道:
“我的刀法没有秘籍,不管你是真心想为我治疗伤势还是为了其他目的。今日我可以破例演示给你看,但我只会教你这一次。你是否能记住,又能领略多少其中的奥妙,全看你自己的悟性与造诣,切莫指望我会再教你第二次。”
等斐曦回到苗老那里时,月亮刚刚露出个头。回到山顶的她还没从精妙绝伦的刀法中回过神,她兴奋地难以自持,眼眸深处光华潋滟。
若是卫九成还在世,一看便知这是徒儿遇到感兴趣的事物想研究透彻的模样。
她兴高采烈地推开房门,边前辈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半裸着上身坐在竹榻上,正与苗老的聊着什么。
听到动静,他看向门口出现的身影。女孩浑身都是雪花,看起来狼狈不堪。但她一双眼睛似藏着小星星般闪闪发光,看到他时笑意更甚,热烈地似太阳般耀眼,灼热得烫人。
“边前辈,你醒了,我想我知道该怎么治疗你背上的刀伤了。”
清冷的眼眸并不为话语所动容,只是冷冷地注视着她,嘴上的话却是对一旁苗守义说的:
“苗老,将她带下去,日后没有我允许,你们谁再放任他人上山,自去领罚。”
“可是,主人,您的伤……”
边渊抬手打断苗老的话,
“我自会亲自去与崔俦相谈,天山还没沦落到需要一个外来小辈插手才能过活的地步。”
说完,边渊闭上眼睛,竟是懒得再看她一眼,从头到尾也不愿与她说上一句。
斐曦怔了几秒,就懂他意思了。
是的,虽然刀伤难治,想让崔俦开口将自身刀法奥秘说出,是非常困难。可再困难,只要利益足够动人便不算个事。而对天山之主来说,他定然拿得出能打动崔俦的筹码。
反而他凭什么相信她呢……
眼底失落一闪而过,快得让人难以捕捉。仅一瞬,她重新扬起笑意,对一旁面露为难的苗老说道:
“苗爷爷,我缺一点苍术,我可以拿一些回去吗?”
“唉……哎,好好好。丫头,爷爷这里东西你可以随便拿。”
苗老自然明白这兰心蕙质的小丫头不愿让他为难。他先看了一眼面前的主人,又瞧了瞧已转身出去的斐曦,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主人刚一醒来便询问他小丫头去了何处,待听到小丫头独自去寻那屠夫崔俦,当即冷着脸责令他去将人带回来。只是还没等他动身,人就已经回来了。
他向来听说崔俦对女子温柔体贴,小丫头提议时他便没有出言反对。如今小丫头带回了好消息,他却不知为何主人连试都不愿意试一下,就直接将人赶走。
但他深知主人并非像表面那般冷酷无情,于是便小心翼翼地试探求情道:
“主人,夜里风雪大,小丫头身上都湿透了,让她在这里住一晚上再下去吧。”
竹榻上的人紧闭双眼,沉默不语,但跟随他多年的苗老立马心领神会,主人这是默许了。
他悄悄走了出去,轻手将门关上。
出了屋子,他看到说要拿苍术的小丫头并没有去拿药,而是趴在他切药的半月形桌上写着什么。
见他过来,小丫头将手指放在唇边,做出一个嘘声的手势,又写了一会儿,才放下笔,拿起纸张吹了吹,交给他。
只听她用极其细小的声音说道:
“苗爷爷,等会您用这个法子再施针看看,然后让边前辈配合这个药方服药。但您千万别跟边前辈说是我的主意。”
苗老好奇地接过纸,待看清纸上内容,心中顿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再看向药方更是想拍案叫绝。他高兴同时不解地看向面前小丫头:
“丫头,主人并非不讲道理之人,爷爷又岂能冒领你的功劳。你这药方别人看不出来,爷爷是明白它的价值的。你这么拿出来,没得个名头,真不会后悔吗?”
“苗爷爷,边前辈是为救我受的伤。再珍稀的方子,只有被人使用它才有价值。边前辈的顾虑我能理解,还请苗爷爷为我保密。只要边前辈平安无事,丫头我就知足啦。”
说到最后一句,斐曦仰起头粲然一笑,笑容纯真不带一丝阴霾,竟真丝毫不在意自己所做一切不被人知道。
苗老看得愣了一下,随即心中升起一股暖流。他还记得当年青城派的人个个都是好汉,现在这门派只剩下这孤苦无依的小丫头。
活了大半辈子的他自然能看出面前小丫头是至纯至真的人,难得这丫头对主人一片赤诚。而他们这些老人还能陪伴主人几年呢,若是让这丫头……
苗老心念一动,越想越觉得心中想法极妙,心中打定主意,老人面色慈爱地看着小丫头说道:
“夜晚山路难走,又有风雪。丫头,你今晚别下山了,就在爷爷这里住一晚。明天一早,爷爷亲自送你下山。”
新的施针法子是否真的有效,斐曦心里其实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见还能留在山顶,她自然欣喜万分,连忙点头答应。
但新的问题来了,苗老这里没有客房,炼丹房的竹榻已经被边前辈占据,那么今晚她该睡在哪里呢?
还没等她开口询问,苗老便让她先去换身衣服,说他自有安排。这时,斐曦才注意到自己的鞋子和外衣,早已被雪花浸湿,冻成了冰块。
等斐曦换好衣服,抱着汤婆子从耳房出来时,正好听到炼丹房里苗老喊她帮忙煎药。斐曦“嗯”了一声,自去取好药材,架起小炉煎起药来。
不等药煎好,苗老就过来接过她手中扇子让她去休息。斐曦听得云里雾里,但手中扇子被苗老抽走,她人被推到炼丹房门口。
她带着疑惑推开门,一开门,她看到竹榻旁边被苗老用凳子和木板拼凑了一张新的床榻。她讶异抬眼看了一眼竹榻上早穿好衣服侧身躺着的男人,对方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熟。
正当她内心纠结要不要出去的时候,清冷的声音从竹榻那边响起:
“早点休息,明日下山。”
“嗯!”
轻快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隐藏不住的心跳。斐曦轻手轻脚走到床榻边小心躺下,闭上眼睛前忍不住又偷偷看了一眼离她不远的边渊。她生怕自己心跳声吵到对方,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句: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