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二,见龙在田。
今朝朝会,接连发生了三件大事。
大皇子陆延津遭华帝怒斥,华帝在文武百官面前,骂其“权欲蔽心,良知尽丧”;吏部尚书严啸天被御史检举贪贿之罪,御史告他把持吏部,随意插手官员选任;北境生变,华帝遣驻烟水亭的瑞王顾言庭,即刻赴宁海城戍边。
继之,诸多官吏相继入狱,或斩首示众,或流放千里。
镇抚司大牢内,哀嚎四起。
崔俦冷眼看着面前奄奄一息之人,旁边的下属无须他指示,一桶盐水泼了过去。
满脸血污的犯人从昏迷中恢复意识,他发现自己还没死,内心顿时崩溃,哀嚎地求道:
“……杀……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
“说出你幕后主子是谁。”熟悉崔俦的下属,已听出粗粝的声音没有多少耐心。
“我……我真的不知道,每次主人找我们,我们听到的声音都不一样。”
崔俦显然对这种说法并不满意,不用他开口,身旁下属举着一个罐子走到犯人身边,罐子内是一堆密密麻麻的蚂蚁。犯人不等校尉打开罐子,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他显然知道这罐子是拿来做什么的,他惊恐地叫喊起来:
“大人……我说!……我真的会好好说的……我想想……主人,很急……他告诉我们,谁要是能杀死边渊,就能拿到解药,获得自由。之前我们接过的任务里,从未给过这种许诺。”
“你的主人为何要杀本座和天山之主?”
“我不知道……”犯人一说完生怕崔俦不满意他的回答,立马改口嚎道:
“不、不,我想起来,主人曾经下过一个很奇怪的命令,要我们查清大人您所有的红颜知己。我们主人也许是个女子,曾经对边渊和大人您心生爱慕,后来由爱生恨,这才下令非要我们暗杀大人您。”
“心生爱慕……”崔俦将这四个字放在舌尖过了一遍,狐狸眼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不管是大人您还是边渊,主人都曾下令让我们调查你们身边的女人。这种行为若不是爱慕大人的女子,断断做不出来……”
不等犯人说完,崔俦站起身懒得再听下去。他大病初愈,若非圣上下令,此刻他应该还在隐蔽地方养伤,而不是在此审问犯人。
不久前,他和边渊联手下套,抓到了几个暗杀他们的活口,这次索性一并审问了。
但让他意外的是,他抓到的这些人明显没有接受过特殊训练,一身武功更像是催熟的一般。这些人从一开始就是弃子,什么有用信息都审问不出来。
不过也不算完全白费功夫,至少他还是推算出了一些信息。想暗杀他和边渊的人,与绛帐院背后的主人不是一路的。
至于可笑的“心生爱慕”,不如说他和边渊的存在影响到那人的利益,对方才想方设法想调查他身边的人,好将他杀之后快。
没有理会背后的哀嚎,他起身走出地牢。一出地牢,立马有下属送来新的消息,他在一堆消息之中看到江由那条:
“蛊毒挡路,生死不知。”
*
一处僻静的山谷之中,潮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视线所及,毒虫蝴蝶在空中肆意飞舞。它们的翅膀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芒,越是美丽越是让人心生恐惧。
山谷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花香,这种香味让人感到陶醉,但又带着一丝危险的气息。山谷每一寸土地都爬满了形状各异的毒虫,有的像蝎子、有的像蜘蛛、有的造型奇特,但它们都有着一个共同特点:它们的身体都是五彩斑斓的鲜艳,给人一种致命的危险。
唐怀逸从谷口进来,经过的地方所有毒虫避之不及,慌乱逃窜。
山谷中间有几间高脚木屋,木屋四周似乎有什么禁忌,连蝴蝶经过这里时都会绕着飞走。
走到木屋下的唐怀逸,轻功一闪,人已来到木屋上面。他推门进入,一眼就看到躺在满是药水木桶内的斐曦。
斐曦身体被药水遮掩,仅仅只有一个头露出水面靠在木桶边缘。柔顺乌黑的发丝有一大半也浸入在药水之中。然而,有几缕调皮的落在她的脸颊两侧,让昏迷的她看上去颇为惹人心怜。
不待唐怀逸走近,一个爆栗直打得他头一痛,一声暴喝从他身后传来:
“看什么看!你读过的圣贤书都喂进狗肚子了,非礼勿视忘记了?老娘可没教你这般占人便宜。”
“娘……”唐怀逸也不辩解自己什么都没看到,他刚才那一瞬间确实心神荡漾。
他转身,朝身后女子行了一礼。
“别跟老娘整这套虚的,过来。”
身穿蓝衣苗服的女子带着儿子唐怀逸走到隔壁房间。她面容姣好,人虽已到半老徐娘的年龄,眼角却不见多少皱纹。一双凤眼挑起眉梢时,连骂人都让人觉得风情无限。
“‘移花蛊’你带来了?”
“‘移花蛊’在此。”唐怀逸从胸口掏出一个红色的瓶子交给母亲。
“你可考虑清楚了,我可不会告诉她,你是怎么救的人。”女子挑眉看向即将受罪的儿子。
这世间,没有母亲愿意让自己孩子受苦;但同样的,哪怕身为母亲,也挡不住自己孩子自讨苦吃。
“娘,逸儿也不愿让斐姑娘心生负担,更没有想过携恩图报。”在绛帐院,唐怀逸就已下定决心,又岂会在意对方是否知晓他的一片真心。
“啧,你倒跟你那软蛋又懦弱的父亲不一样。”
听到母亲骂自己父亲,唐怀逸顿感尴尬,他深知母亲虽已释怀,内心却仍有一丝怨念。可为人子女,孝道为重,他既不便劝母亲停止责骂父亲,也不好跟随母亲一同指责父亲。
女子见儿子的神情,便知他心中所想,又啧了一声,让孩子站在原地别动,独自去了隔壁房间。
她将人从浴桶中轻轻抱起,仔细擦拭干净后,为其穿好衣服,这才唤唐怀逸进来。
唐怀逸走进房间,一眼就看到了躺在母亲怀中的斐曦。斐曦露在衣外的双手,瘢痕疙瘩清晰可见。
女子注意到儿子视线位置,面露怜悯地感叹了一句:
“这小丫头长得乖巧性格也乖,可怜从小就遭受到非人的折磨。我看得出来,这孩子总是习惯自己独自忍受一切。她这次病重,患有疫疠是一方面,更重要是心忧成疾引起的。我这药水,族里勇士都难以忍受,她倒一直闷着,只哼了两声。”
唐怀逸知道母亲给他说这番话的意思,他收回眼神,看着母亲说道:
“娘,可以开始了。”
女子不再说什么,让自己儿子坐后面蒲团上,她扶住斐曦坐到前面。她打开红色小瓶,一条桃花色的线条小虫从瓶口钻了出来。她将小虫倾倒在斐曦右手,小虫眨眼间便在斐曦右手消失不见,唯有那白皙的皮肤下,似有一条血色细线在游动。
女子抬手抵住斐曦后肩,雄厚的内气从天宗穴灌入斐曦体内。斐曦的经脉显然无法承受这外来的强大内气,体内气血翻涌,她痛苦地几乎要出声惨叫。就在这时,她体内的小虫与这股内气相遇。熟悉的内气让小虫体积膨胀起来,在斐曦体内游动地更加顺畅,就在小虫即将到达斐曦丹田之时。女子抬头看向自己儿子,吩咐道:
“将金蚕蛊锁在丹田!”
唐怀逸连忙照做,他坐好抬掌,母亲将斐曦推到他的掌下,
一脉相承的内气不曾间断,源源不断地灌入到斐曦体内。小虫显然并不满意斐曦的破烂的丹田,它从丹田之中游了出来,在斐曦身体各处撒欢般游走。直到虫子越来越大,游动越发困难。但这时小虫顺着内气流动的方向逆流而上。不一会就从天宗穴钻了出来进入到唐怀逸体内。
初时细如发丝的小虫此时竟如手指般粗大。小虫一进唐怀逸体内,他的额头上瞬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汗珠晶莹剔透,汗水顺着他如玉的脸颊滑落,勾勒出他脸部的线条,更显得轮廓分明。待虫子全部进入到他的体内,他瞬间收回掌,按口诀运起气来。
见事已成,女子抱起斐曦,放到床上为她盖好薄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