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斗宿街的醉香楼,一如往日般热闹非凡。
两个月前的宫变对百姓来说,是个禁忌不能谈的话题。
时间一久,大家话题换了一茬又一茬。
除了在那场风波中有至亲死去的可怜人暂时无法走出悲伤,其他人早已将那场政变忘之脑后。
最近最热门的话题始终围绕着新入宫的十二位花神娘娘展开。
京城百姓都在赌,下一个更受华帝宠爱的花神娘娘会是哪个。
别觉得百姓都盯着华帝后宫讨论很奇怪。
自古以来,帝王后宫桃色一向是群众最喜爱的八卦之一。
正所谓聊桃色不一定会被抓,聊政治定会喜提免费住所。
不管多贤明伟大的君王,他也无法阻止群众八他睡自己的嫂子。
醉香楼的二楼最里面的包厢左右两边今天都是空的。
而最里面这间包厢内,一名面如冠玉的儒雅男子正坐在窗边望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手里把玩一只埙,白玉鱼形乐器在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中,如同一条离岸的小鱼不停蹦跶翻转。
“唐少主,送不出的东西还是早早收起来为妙,不然哪天掉到泥坑里摔碎了反倒让人觉得可惜。”
门外的声音似真在为他惋惜,白鱼闻言停了一瞬,随后又在如玉的手指中来回滚动。
唐怀逸对着推门而入的人微微一笑,
“无妨,心意在心,而非外物上。她之愿即是我之心,我之心她既已懂,怀逸纵使粉身碎骨又有何惧。”
洒脱的话说完,唐怀逸收起笑容,话语一转,
“她向来心如明镜,只可惜有些笨蛋既不懂她,也不懂自己的心。”
“那又如何,至少他的心不会撒谎。况且只要他想要,我便会让他如愿以偿。”
“你别玩过火了!”
压低的嗓音夹杂着一丝怒气,来客见唐怀逸生气,玩味地勾起嘴角,
“你们对我族的圣物了解太少了。”
“这正是今日我找你的原因,你知道这里曾经重启过吗?我怀疑有人篡改过我的记忆。”
唐怀逸边说边将手中的白鱼递到来客面前。
来客轻抚着嘴唇,眼神幽幽地扫了唐怀逸一眼,说不出得风流倜傥,
“你我虽相识数百年,有着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深厚感情。可我喜好一直未变,她不要你的鱼,你也没必要自暴自弃找我凑合吧?”
唐怀逸没理会对方不正经的打趣,他盯着手中的鱼形乐器,脸上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然认真,
“白鱼告诉我,它跟着我来这里后,从未见过她。可上一次,我明明记得曾拿出白鱼希望她跟我离开。”
来客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垂眸思考片刻后,看向唐怀逸认真回道,
“白鱼说的没错,上一次,我们谁都没有见过她。庄周梦蝶,不管是庄周还是蝶,这个世界只会围绕着庄周或者蝶展开。”
“你的意思,这是她干的?”
“你们并不了解我族的圣物。”来客没有直接回答唐怀逸,反而将之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你若将此处视为一场虚幻的梦境,抱着游戏的心态,掉以轻心,那你会大错特错。”
“庄周曾经真的是蝶,这个世界才会有蝶游花丛的事发生。”
“真实与梦境共存,梦境源自真实,真实的人们铸就了这个世界。”
“游离于现实与梦境之外的镜花水月,会如同照镜子般将宿主的前尘旧事再度呈现。”
“一切都有既定的命运轨迹吗?原来他是这个意思……”唐怀逸低声呢喃,随后疑惑地望向陷入沉思的来客,
“即是宿命,你要帮那笨蛋达成所愿又是什么意思?”
“婆娑三千,人的本相又何止一面。是我非我,命运的抉择犹如镜子,会折射出不同的未来。通往过去的梦境,由现实的人们所缔造,你难道不期待它的未来会开出什么样的花来?”
唐怀逸有点无语,他怀疑面前的好友是当和尚当久了,说话总爱跟打禅语一样绕来绕去。
“戒妄!我说过她是我朋友,谁允许你动她的?”
破门而入的质问声带着一股冲劲的急躁。
身穿华服的贵公子像头毛躁的小狮子,以为亮出自己的利爪,就能让目标心生畏惧。
“别以为我不知道,母后的……”
“我并不期待,况且你别忘了。相识以来,你何时见过她安分守己地按照他人的想法前行?你选的路,她是不会走的。”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贵公子这才察觉到房间内还有其他人。
“顾世子,小曦能够改百家绝学一事,不知为何竟在江湖不胫而走。如今各家绝学泄露一事已不再是秘密,小曦她们此次大漠之行,恐怕危机重重。小曦的师父还望顾世子多多关照,怀逸就此别过,先行一步。”
手中的白鱼乐器早已被唐怀逸收起,他对意外闯入的顾鸣风行了一礼。
没理会身后别扭的回答,他快步离开了醉香楼。
他在京城的事已办得差不多了。
他问好友的问题,好友不肯直接回答他,但他听懂好友告诉他的几件事。
这不是一场梦境。
这里是以小曦身上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为蓝本编写的世界。
但这次故事的走向,会由不同的人做出的不同选择而改变。
真实吗?
犹如重生一般新的人生,真是充满了诱惑。
唐怀逸苦笑地摇了摇头,他突然懂了好友想要让那笨蛋完成的心愿是什么了。
但他更想知道,将小曦困在这里无法离开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
差点脱口而出的事,显然不是能为外人知晓的。
况且,面前的人他还记得!
那个占斐姑娘便宜,假模假样的小白脸!
顾鸣风眼神不善地来回打量房间内两人。
这两人偷偷摸摸跑到外祖母的地盘是在谋划什么?
这小白脸说的她是谁?
“不用你说!本世子和斐姑娘是什么关系,卫天师的事就是本世子的事!”
顾鸣风话还没说完,面前人已消失在原地。
他咬牙切齿地感觉到似乎被人摆了一道。
收起怒意,顾鸣风转头,傲然地抬起下巴,
“外祖父突然嘉赏青城派,还封斐姑娘为翁主,是想将斐姑娘操控在手心里,从而左右那群江湖之人?”
“顾世子能想通这点,长公主会很欣慰的。”
“哼,她才不会听你们的安排。花姨来消息说斐姑娘不见了,最好此事跟你无关,不然我绝不会放过你!”
顾鸣风话甫落,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小白脸口中的“她”,说的就是斐姑娘吧?
斐姑娘对母妃来说有价值,那么若是母妃的命令,斐姑娘现在不会有事。
然而,他暂时无法离开京城……
“现在的翁主对谁来说都是香饽饽,世子可以放心,她目前不会有性命之忧。可若是翁主落入那帮江湖人之手,恐怕翁主前脚为他们改写完绝技,后脚便会命丧黄泉。陛下此举,亦是为了翁主的安全着想,这才赐予翁主皇族身份。”
“你!你速速派人寻觅斐姑娘,她是外祖父亲封的翁主,不能让她被那群江湖人欺负了。别以为我不知道,外祖父把镇抚司的日令交给你了。”
“世子放心,翁主遭人劫持,关乎朝廷的颜面,自然非同小可。”
狠狠地瞪了含笑欣慰看着他的和尚一眼,顾鸣风总觉得对方又在憋着什么坏水。
想起花姨来信问他木姑娘的事,话里话外都是让他放心,她会帮他把人看好。
顾鸣风不由感到有些烦躁。
花姨似乎误会了什么,令牌是他给斐姑娘的,不是斐姑娘从木姑娘那里拿走的。
花姨对斐姑娘有成见,将斐姑娘安危寄托在这些人身上,他一个也不放心。
父王那边的人,看来他得再做打算。
“别以为外祖父最近看重你,我就拿你没办法。斐姑娘的事你若办好,曾经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不然,新账旧账到时一起算,别想我会放过你!”
……
戒妄和尚静静地伫立在窗台,目送顾世子离开。
纯净无瑕的脸上挂着包容世间万物的笑容,哪怕对方刚才对他撂下狠话,他的神色也未有丝毫变化。
好友可不懂,她不会按照他的计划走才有意思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