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荣婳怔怔看向竺语。
所以,她先前梦中所听到的那些凄厉的喊叫声也都是真的…
那些喊声久久回荡在她的脑中,带着不甘、绝望、怨恨…
然后彻底消散在这天地之间。
她还记得父母曾与她提过,她出生那日的鬼节,前来阳间的魂魄比以往少了许多。
原来竟是在她的手中魂飞魄散了…
“当年,我也曾怨过你,那些魂魄中有不少在酆都住了许多年,眼看阴寿将尽,鬼节一过,便可去投胎了,”竺语捋了捋下巴上的杂乱胡须,重重叹了口气,说道,“幸好当时你初成人形,尚不稳定,酆都大帝耗损千年修为将你困住,才免了一场阴界阳间的浩劫。”
“耗损千年修为?”南荣婳喃喃道。
竺语面色有些沉重,低声回道:
“是,酆都大帝不顾众人反对,决定将你投入轮回道中修行,她说你天生没有心才会如此,若能感受到人间七情,说不定会长出心。
当时我们不以为意,一朵红莲怎会有心?
倒没想到,你果然长出了心,而我后来得知原委,才明白酆都大帝的用心良苦。”
南荣婳的手轻轻抚上胸口,她能长出心,是因为一个人…
她回头望向倒在地上无知无觉的沈临鹤,目光柔软,是因为他的出现,她才长出了心。
可为何竺语却说此事有原委?
南荣婳视线又转向竺语,状似平静道:
“你的意思是,我原本不该长出心,莫非此事有蹊跷?”
竺语顿了顿,没有回答南荣婳的问题,而是继续讲述当年之事:
“当时,所有人都反对将你投入轮回道,大家义愤填膺,都说你该入地狱接受惩罚。
酆都大帝表面上妥协,亲自带着你去了地狱的最底层。
可没想到,酆都大帝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又将你带了出来,偷偷送你入了轮回道。
地府众人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十二年前的鬼节,那日酆都大帝虚弱地从阳间回去,带回了一缕非人非鬼的意念,她说这是她耗损修为从你身上分离出的一缕残暴意念,这意念携有你身上的所有业火之力。
我们这才知道,你没有被关在地狱之中,而是投胎于阳间。”
竺语沉浸在回忆中,半晌未再言语。
南荣婳此时却是心头杂乱,原来那黑纱状的东西,果然曾经是她的一部分!
那东西承载了她曾经拥有的所有的暴虐、残忍、狠毒、冷血…
“可…为何那一缕残暴意念会在阳间?”南荣婳此时气息已经有些不稳,“还有,阿婆究竟怎样了,她为何这么多年都没有再出现过?”
竺语目光中有些悲伤,他缓缓开口道:
“酆都大帝将那缕意念带回到地府时,她的修为已所剩无几,毕竟你的真身是上古的红莲业火,纵然是酆都大帝,也需耗损修为才能将你的一缕意念分离出来。
她将那意念交给了溥翁,让他务必收好,说你在阳间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若能做成,再让这意念与你合体,我们都不明白酆都大帝的意思,想要追问,可她已经虚弱得昏睡过去,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而溥翁…并没有听从酆都大帝的命令,他为了将你找到,私自带着那意念来了阳间。
只因那意念对你有所感应,他以为可以控制那意念来寻你。”
南荣婳垂下眸子,淡淡说道:
“可那意念竟十分狡诈,也很是沉得住气,它没有带溥翁来寻我,于是溥翁便将它交给了东平寒月,让她把那意念锁在宫中,好用真龙之气压制它。
溥翁为了寻我,另想办法,竟将黄泉水引入到了太郯山,以圣水洗礼的名义,引百姓前去。”
竺语点点头,“你并非寻常人,而你如今的模样便是红莲业火成了人形的模样,于是你没有魂魄。在阴间,黄泉水对你来说可促你恢复,可在阳间,却是你的…蚀骨水。
溥翁一开始猜测红莲业火是你,可没想到你竟心志坚定如此,连黄泉水加身都能面不改色,于是他以为他猜错了。”
南荣婳的眸子依旧垂着,竺语看不清她的神色。
过了片刻,只听她问道:
“阿婆如今怎样了?”
竺语摇了摇头,眉头锁了起来,“还未醒。”
南荣婳顿了顿,再次抬眸看向竺语时,目光中的迟疑、恍然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明。
她声音清冷,好似从方才的情绪中彻底抽离出来:
“我若是先前与酆都大帝毫无瓜葛,为何她要将我从虚无境中带出,还悉心照料?
甚至拼上她的所有修为,都要助我?
还有,酆都大帝所说的,我在阳间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那件事是什么?”
是酆都大帝,而非阿婆…
竺语听到南荣婳的询问,竟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
此女子竟如此聪慧,却又如此冷情。
可以理智地从对阿婆的依赖中抽离出来,条条件件分析明白,而后察觉到问题所在。
“你想的没错,”竺语哑声道,“酆都大帝之所以照料你,助你恢复人形前往阳间,是为了让你完成那件事。”
果然…
酆都大帝助她,并不是平白无故,而是有目的的。
南荣婳知道真相后,心中却是异常的平静。
她毫无怨怼,神色寻常道:
“所以我要做的那件事究竟是什么?”
竺语抬头望了望皇宫上方,只见随着天色将明,新的真龙之气有隐隐现身之势。
他将手中的酒葫芦重新挂回腰间,而后从宽大的袖口中拿出了一个手掌大的龟壳。
竺语轻轻用手抚摸着龟壳,目光中满是不舍。
他轻叹一声,说道:
“老伙计,你陪伴了我千年之久,如今,便再助我卜最后一次吧!”
说着,竺语盘腿席地而坐,将龟壳小心翼翼地放置在身前。
他目光幽幽看向南荣婳,问道:
“南荣姑娘可听说过万象孤煞和欢喜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