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玄宗一千零八十年,天降异象,一道惊雷猛地炸响,顷刻间,乌云密布,狂风呼啸,电闪雷鸣。
云团越聚越多,似乎是在酝酿着一场史无前例的特大风暴。
异象经久不散,门派人士统统束手无策,直到修真界第一人——虚怀真人现身,孤身进入云团之间。
无人知晓那一个时辰里里面发生了什么,剑玄宗人只看到虚怀真人从闪电云团里带出了一个人,并且宣布收此人为徒。
剑玄宗1080年,修真界首次听闻夏青鹤此人,缘于虚怀真人第四次收徒。
剑玄宗1085年,修真界再次听闻夏青鹤此人,缘于其修行速度,短短五年时间,已然从炼气期跃升为金丹期。(练气期,筑基期,金丹期,元婴期,化神期,炼虚期,大乘期,渡劫期。)
剑玄宗1092年,虚怀真人第四徒,以金丹期巅峰修为,于青阳秘境中,以一剑斩杀元婴中期的妖魔后,从此正式踏入元婴期,夏青鹤此名,响彻修真界。
剑玄宗1119年,虚怀真人第四徒青出于蓝,于某个艳阳天,突然顿悟,一剑挥向苍穹,天地骤然失色,问尘尊者夏青鹤,竟是由此踏入了炼虚期,创造了修真界史无前例的修炼速度。
剑玄宗1156年,异象再起,金光冲天,九道紫电天雷过后,问尘尊者突破境界,到达大乘期,其修为已然仅次于其师父虚怀真人的渡劫期,成为当之无愧的修真界第二人。
但后不知所踪,传言问尘尊者天姿过人,已经踏破虚空,飞升成神。
。
剑玄宗剑霄峰上,师徒二人正相博弈,黑白棋盘上,已然是胜负分明。
虚怀真人收着对方的白子,沉声说着,“想问什么就问吧,都陪我这个老人家下了三局棋了,这可不是你的性子。”
执白子三局皆失利的柳乐歌闻言神色一顿,神情是少见的犹豫纠结,自她脱离了凡世生活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循规蹈矩”不率性了。
可想着真的已经无所踪影的小师弟,她还是问了出来,“小师弟呢?他……真的是飞升成神了?”
“你可知,青鹤他那日为何会顿悟,一剑斩向天空?”虚怀真人不答反问,一颗一颗收着棋子,语气依然同往常一样不紧不慢,但此时却是多了几分怅惘……
柳乐歌见师父如此神色,仔细回想了那日,他们师徒五人也在此处闲聊喝茶,顾师兄弹琴,叶师兄吹箫,师弟和师父博弈,她就在一边看着。
那一天真的很平常,太阳照常升起,月亮照样落下,清风同样凉快,可就是突然之间,师弟倏然往天上一看,久久都没有收回目光。
像是透过那辽阔无边的碧蓝天空,跟某个人对视着……
之后便是灵力外溢,境界松动,惊尘一出,蓝光乍现,一朝……醒悟。
柳乐歌用“醒悟”这个词来形容当时凝眸望天、一剑斩苍穹的问尘尊者夏青鹤。
“他的‘缘’不在这,师弟他回去找他的‘缘’了。”柳乐歌肯定地说着,一切都有答案,师弟为什么要这么拼了命般的修行,为什么会经常看向天空,为什么身上总有一种矛盾的急切。
是因为思念。
或许过去的无数次抬头仰望,他们都在不同的时空彼此对视着。
思念无声,思念有声。
。
我要回去。
这是我清醒过来唯一知道的。
我不知道要回去哪,又为什么会在这,回去要找谁,为什么要找?
我不知道。
虚怀真人,也就是我醒过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他说我的名字是夏青鹤,我因为高热失去了过往的记忆。
他让我重新开始新的生活,过往……就过去了……
可是过不去。
我没想过要重新生活,因为心脏在疼。
心脏在告诉我,这很重要,我必须要回去。
后来,我拜了师,修了道。
师父说我是千年难遇的奇才,总有一天,我的修为会超过他,成为当之无愧的修真界第一人。
师兄师姐还有很多很多的人,也或是赞叹、或是羡慕、或是嫉妒地看待我。
可我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等我再次意识到自己在抬头看向天空时,我突然就想哭。
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情绪,但就是想哭。
直到后来我回来了,我才知道,原来,另一个时空,也有一个人,曾经看过很多很多次天空。
那日,我想起了很多的记忆。
我不满,我不忿,我痛恨,我怨念,我愧疚,我心痛。
我要破了这天!
祂们不肯给我们的公平与自由,我们要自己拿回来!!
有人在等我,我要回去!
我一剑斩向了苍穹,带着所有的怒意和前所未有的决心与醒悟,天道感受到了我的愤懑与不甘,却是轻飘飘地挡住了惊尘。
师父说,我的实力不够强,起码帮不上他。
师父还说,现在的我道心有损,易生魔念,让我万般小心修行。
……师父就是天道……
……我央过师父,求他送我回去,但是师父说过他曾答应过少年,不会透露我的半分过往。
把我的记忆都封存了,然后割了一片碎魂把我送到另一个世界,想让我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真狠啊,绥安……
你对自己真狠啊,独留自己一个人守着那些我们的记忆。
明明是我们两个人的记忆,怎么就狠心留自己在过去呢,把我推着往前走,自己却困在了原地。
*
道心有损,师父说我已不适合再走这条路,我也确实尝试过,修为不进反退,甚至一度跌到金丹期。
可我不能停,也不能够妥协,所以我入了魔。入魔之后,我的境界回来了,并且还往上跃动。
渡劫那天,天道降下九道天雷,紫电来的气势汹汹、汹涌澎湃,到最后的时候,其实我已经撑不住了,但是师父心软了。自我从冥界中醒来,我就知道师父终归还是心软了。
渡劫失败,我的修为从归于无,冥界之主把我安排在了小阴差里,慢慢磨练我的心性。
我分离了肉身,专修魂魄,一待,又是七十一载。
。
我找到他在的世界了。
天空是灰白色的,大地是浅灰浑黑的,河流是白色的,树木花草是灰色的,太阳是黑色的,月亮也是黑色的,人也是黑色的。
脑子里叽叽喳喳地一直响着一个声音,时不时还会有刺耳的电流声和尖叫声,还有数不清楚的谩骂声和诅咒声。
没有树木花草的香味,一直挥散不去的,只有浓重的血腥味,和令人作呕的腐烂味,像是深入骨髓般的,从骨骼里渗透出来的厌恶与窒息。
我附在了他的身体上,我用着少年的眼睛、耳朵、嗅觉,去感知着这个世界,我轻轻地动了一下舌腔,发现里面生疼的厉害,很浓郁的血腥味含在里面,我知道,里面的舌头断了。
我尝试着动一动僵硬的双腿,还没开始走,“我”就直直地摔了下去,没有声音的石室里发出了一声很响亮的砰响。
“我”动不了,身体并不受我的控制,但我自虐般地一次又一次地尝试,我一边害怕愧疚着对少年的身体所作的受伤与磕碰,又一边执拗地想知道他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
因为我觉得,感同身受这个词,从嘴里说出来,总有那么几分虚伪,轻视,还有几分施舍与同情。
原来,是这样的啊……
所有人都在欺负你,连同源的天道也在仇视你、算计你,原来,这个世界并不爱你。
原来,你受了这么多的委屈啊……
。
一百四十七年,我们分别了一百四十七年。
五万三千八百八十一天,我终于可以回到你身边了。
但是还是晚了,满身孤寂绝望的少年,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冰冷的台阶之上,默然地等待着自己的审判。
不该是这样的,少年不该是这样的。
“对不起……”
“我回来晚了……”
“春祺夏安,秋绥冬禧。取绥安二字,姓氏是祝,祝福的祝。”
“夏青鹤,夏天的夏,青山的青,白鹤的鹤。”
万幸,万幸,我们还有以后。